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六个人像骨头散了架一样,哪怕是张建,这种练过的人也叫苦不迭,蔡宝进门就头一斜,直接倒在床上。口中喃喃道:“乖乖,这哪里是教官,就是夺命小鬼,受不了受不了。”
周扬倒是没说什么,坐在床上就开始用手拍腿不停,口中直叫:“酸,酸,好酸”
还不时问道:“四喜,对付腿酸有什么好法子没?”
王四喜应道:“我和你一样,腿都快断了,不过我听爸爸说过:累的时候要是用热水泡下脚,会好很多。”
张建一听喜出望外,大赞道:“言之有理,我来试试。”说完一壶热水下去,那边就开始传出像杀猪一样的哼哼叽叽声,在热水和疲惫的双重刺激下,人本能的发出怪叫。
李启文好像不知道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声:“不易啊不容易”
张建感慨道:“这孩子怕是军训训傻了, 哎,可怜的孩子!
李启文一听眼睛一斜,说道:“你才傻了,我想今天才第一天,就这么艰难,能不能挺过明天,还是个未知数。我是替我们宝兄担心,阿宝,你说是不是?回答他的是响亮的鼾声
周扬不由感慨道:“这才叫心宽体胖啊。看看人家蔡宝。古人云:境由心生,蔡宝这心境,绝对算的上是先贤。”
林春好在平时家里农活做的多,除了站的有点腿麻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他在想上午教官的教的踢正步,教官演示的十分准确规范,到大家手上都纷纷走了样子,变成了四不像,尤其是蔡宝,简直是个活宝,多么优美的动作,到他那就成了《西游记》里的黑熊怪一样好玩。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笑。
一天的残酷训练让宿舍夜谈会也进行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雷还响的鼾声,此起彼伏,有的如响箭破空,空鸣刺耳。有的如雷声轰动,地动山摇。还有时像午夜鬼哭,山间猿啼,让人毛骨悚然,在一片各色声响之的夹攻之下。林春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于是悄声问:“还有人没睡吗?”
“有”上面的传来周扬带着无奈的声音
“坑死人啊,都砸这么大声,睡不着啊”林春诉苦,边说边用脚使劲敲了一下床。声音很大,蔡宝朦胧中问:“什么情况?”
“没情况,蔡宝,你家猪头蒸熟了没?”
“没有。煮猪头要用大锅,要蒸一天才熟透”蔡宝说完没有声音了
林春和周扬不由得笑起来,这蔡宝快把自己这只猪头蒸熟了。
周扬头伸出床边, 向下面道:“林春你多大了?我80年的。属猴,你呢?”
“我比你略长,79年的,属羊”
于是在漆黑的夜里,在你方唱罢我登台的鼾声中,两人从读书闲聊起,一会说自己的高三老师,一会说自己的同学,周扬从小在城里长大,读书很多,从《红楼梦》到《红与黑》,再到《巴黎圣母院》说的头头是道,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当说道于连的时候,说到他身世低微混迹于城市的繁华中,在各式人物中穿插而游刃有余,绘声绘色,让没读过书的林春感到惭愧,自叹不如,一句也插不上嘴,
林父虽然也是读过书的人,对家中这个男孩,总是有一种任其生长的意思,不愿意曲意栽培,所以对于读书,也没有怎么勉强,在他看来,有兴趣才好读书,就像小牛喝水,愿意才会多喝,所以虽然林父藏书甚丰,没有影响到林春的热爱读书,他的童年基本在山沟水渠边度过。
在村里的许多孩子中,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袖气质,身边总能围一圈孩子,听他指挥,有一回村里一个女娃娃上学路子被邻村的几个小孩子欺负,把毛毛虫子扔在她身上,把那女娃娃吓的在路上哭声震天。他一听之下就带着几个人找到那学生班上,让那个学生给女娃道歉认错,结果不但没成功,反而把麻烦惹大了。他从来不怕这种事情,带领着本村的十几个男孩和邻村的男孩约架,几十号孩子战于村头的一条干涸的河流里,尽管那个村的人数多于本村,他还是领着手下的童子军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回家以后,被他爸爸用老拳狠揍了一顿,罚跪了一上午,但为他在孩子中赢得了尊敬和权威。
而截然不同的是,周扬生于县城,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重点学校,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是对农村一无所知,当林春在山沟里和人打成一团的时候,周杨早宾教室里读书写字。林春说到夏天到河里摸鱼,秋天到淤泥采藕,让周扬羡慕不已。
“摸鱼都能摸到什么?”周扬对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初二那年的暑假,和村里几个小孩子一起去河里用网捕鱼,”说到这里,周扬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遗憾,每年暑假,他都是在补课班中渡过,上午文化补课班,下午是书法兴趣班,用他爸爸的话说:“要想保证分数,就先保证时间,只有在量上有了积累,才能带来质的飞跃”这种深刻的哲学命题周扬当然听不懂,但也不用懂,他就往返于补习班之间就行。好在他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对于家长的安排,总是认为对的。
“那下面怎么抓到鱼?”虽然听林春说的简单,但对于没有基础的周扬来说,就是想像也是很费劲的,
“就是一张三角形的鱼网,用树棍绑定,撑开成等边三角形,拿着一个尖角,然后站在压在水下向岸边平推,水不能太深,齐腰就行。到岸边就可以收网了,一般都是推的小鱼,大鱼早就溜了”听林春这么一说,周扬算是明白了一点。
“啊。啊……这么神奇,一天能抓多少鱼?”
“一天,哪能干那么长时间,不到一个中午就累了。这活很费力的,一上午就双臂发麻,再也举不动那网了”
“哦,那倒也是,不过听起来很好玩”
“好玩?一开始好玩,时间久了,只有累,就感觉不到好玩了。有一回,我刚刚把网推到岸边。就准备举起网,看看里面有什么,网还没有完全出水,就看到里面有一条金黄的长线在里面游S型,当时脑子都蒙了。”
“是蛇吗?”周杨也颤声的问道
“是啊,我连网都没要,直接跑上岸,可把我魂都吓掉”
“网扔了,不是被水冲了吗?”
“也没,后来被其他人捞上来了,说并一定是蛇,可能是鳝鱼,那东西和蛇长一个模样,价钱比鱼贵多了”
“咝,那是挺可惜的”
两人一个讲城里的见闻,一个说乡村的故事,就像鲁迅笔下的迅哥和闰土一样,只是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尽管各自的经历不同,他们总算奋斗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了。
许多年后,林春和周扬,这两个不同的年轻人,他们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在命运中天空中飘忽无际。纷飞到自己的天地里,去创造,去领悟属于自己的精彩,这个小城的匆匆四年,在漫长的人生河流中,只是匆匆,可是注定是不能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