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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桃花源记》的来历(一)

这本《桃花源记》是四十年前,赵老爷进京赶考回来的途中意外所得。

四十年前,赵老爷也就和现在的苏少阳差不多大的年纪。

那时候,当今皇上的爷爷还在皇位上,天下程平已久,虽然基本上是贪官污吏把持朝政,阿谀奉承之辈身居高位,地痞流氓之流勾结官吏横行于街里乡间,可他们还没有到能肆无忌惮的地步,偶尔朝廷或地方也会出一个半个有清名的好官廉吏,再加上大晋人勤勉耐劳,受礼法教化已久,又赶上多年的风调雨顺,一时间百姓们也算过上了太平盛世的日子。

那时候,蛮族还在极北的草原上放马,过着四处流浪,随牧场和季节到处迁移的日子,虽然艰辛,但也有欢声笑语伴随左右,他们斗的多是恶狼虎豹等野兽,避的是风暴雪灾等天罚,而不是如今这些看似懦弱,但也会拼命的大晋军民。

那时候,如今凶名赫赫、把整个大晋笼罩在恐怖中的蛮族大汗还是个刚刚不再吃奶的孩子,咿呀学语,迈着小步,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正准备认识世界。

那时候,他的那些已经成人的兄长们一个个只会在族人面前耀武扬威、骑马游猎,欺男霸女的事情几乎每日都在做着,这蛮族虽然相比大晋人口稀少,却也有数百万之众,而且就疆域辽阔而言,甚至不输于大晋,只是北地苦寒之处甚多,不过,这也足够这些王子们折腾的了,生活极尽逍遥奢华的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丧命在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娃娃手里,一场兄弟之间的盛宴竟成了屠宰场,骨头和血肉散落的满地都是,那要成就千古霸名的青年面带微笑看着这他一手导演的场面,四周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岂止是他们,他们的父亲,那个在整日在酒肉与女人的泥潭里流连忘返,清醒比醉着的时候多,也压根不会想到,这个他偶然间宠幸过的一个牧民的女儿生下的孩子,有一天会把一柄锃亮的弯刀插进他的心窝,有一天会坐上他的大位,而且,呼风唤雨,威震天下。

家境颇为富裕,换了好几任老师,识尽百家姓千字文后,又读了几年诗词赋文与诸子百家,虽然那些书看的如走马观花,大体上也只能算似懂非懂,不过先贤的姓名别号和书名文名赵老爷确实背的滚瓜烂熟,先贤们的逸闻趣事,赵老爷也从几任教书先生们那里听到了不少,平时也能出口成章,时不时还臆想出两句别人听不懂但自家觉得甚是高明的语句,都细心地记在本子山,时常翻阅,越看越是得意。于是雄心万丈,觉得自己即使比不上相如左思之流,起码也算才华横溢之辈,就央求父亲,想在大比之年进京赶考,以文章博取功名,换来光宗耀祖。

赵家当地富户,已历数代,靠着精明头脑,勤俭持家,再加上一些偷鸡摸狗式的算计,也弄了数百亩良田,不仅衣食无忧,在这赵家屯附近也是呼风唤雨、要水有水的人家,听了儿子的打算,赵老爷的父亲思前想后,觉得要是家里真能出个做官的儿子,以后肯定会更加风生水起,再加上儿子自幼就算乖巧伶俐,也不是那奢侈骄淫、纨绔败家之徒,又是独苗一颗,钱不给他花,还能留给谁?于是,狠狠心,变卖了半数家产,筹措了数千两银子,叫一个老管家跟着去京城赶考。

其实,带几千两的银子是个颇为尴尬的事情,想靠这点钱就任性一把,甚至买个官位爵位,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可比起那些揣着几两银子,甚至几个铜板,一路卖字为食就敢进京赶考的穷苦书生而言,又是天壤之别了。

常言说,没去过京城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大官。其实,没去过京城的人,也不会知道天下才子有多少和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算上才子。

自先皇太祖起于上一个乱世,先平定四方诸侯草寇,十八路反贼,打遍天下无敌手,终拥兵百万;后又御当时尚弱的北方蛮族于国门之外,斩首级数万,败其二十万大军千里;手下邓姓大将军再扫荡南方属地之叛乱,一时间真是四方臣服,八方朝拜。

然后顺理成章夺得前一个傀儡儿皇帝之位而登机,算起来大晋开国已经有二百年,疆域万里,百姓以兆来计量,历代皇族中多有附庸风雅之辈,文星璀璨,灿如星河。据说,一个七岁的骆姓孩子和一个九岁的白姓儿童都已赋出肯定要流传千古的佳句,王谢李苏等人更是名冠京华。

雄心壮志的赵老爷(他的名字叫赵启文,为了附庸风雅,给自己起了个别号,自称文渊先生。当然,这后来甚至成了当年赶考士子们中流传的一个笑话),生在一偏僻陋乡的读书人,怎知道这些早已誉满大江南北文人骚客是怎样的水平?他一乡野粗鄙文人,只不过识几个字,读几本书而已,授业老师只是四邻的穷秀才,秀才们陪他读书也只为混口饱饭吃,平时对他多的是奉承,少的是真言,那些奉承之语赵启文却都当了真,自以为是文曲星下凡,大文人再世。

说实在话,赵启文的天资也只是中平,如果能认认真真的读书,有严师挚友帮衬,也会成一个明事理的人。但现在没有自知之明的赵启文,别说和人一争高下,就是低眉顺眼地给那些文人墨客端茶倒水,别人还不一定待见呢。

和管家一起,晃晃悠悠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北方偏僻的小乡村终于走到了大晋的都城永安府的赵启文,那里明白这个理啊!

永安偏大晋的南方,背靠雄山,面临大江,左有简宁城,右有都江府,成掎角之势,易守难攻,这也是大晋太祖选永安做都城的原因。永安的繁华举世无双,街道、房舍、酒庄、银楼,都是气派万千,更不用说那横贯城市南北的朱雀大道,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院,走在大街上的普通人似乎也比别的地方的人显得更加风流俊雅。

初来乍到的赵启文被这万千气派激得意气风发,于是打探起那些名人俊才的住处,八方投帖,到处拜客,还把自以为得意的诗文编成一本书,花了八百两银子,印了千册,四处投递,心中实在是意得志满,自以为马上就可以名满天下,却不知四方之人要么无视,要么把他当活宝一样看。文人大自有体面,也不好当面驳他,赵启文就活在自己虚幻出来的世界里,整日里做着中状元、做名臣、流芳千古的美梦。

据大考还有半月时,京城新选花魁在菊花楼宴天下才子,并要当堂选那诗文第一的才子做其娇客,并承诺陪嫁银子万两。

这是永安城历年的老规矩,永安有三大倡院,这倡院从全国各地搜罗买入有容貌的年幼女儿或者俊俏男童,也有穷苦人家的父母把孩子主动送入倡院,求一口饱饭,一个出路。

入院后,孩子们在老师的教导下,先识字学书,再根据天分的高低,教他们不同层次的各色技能,包括琴棋书画礼乐等等,到年长后便登台演出,或去富贵人家的寿宴堂会以演艺为生。

大晋建制后,因上有所好,奢靡之风愈演愈烈,倡院的佳人俊客们,虽然地位不高,但收入颇丰。倡院非娼院,这儿的男女一般洁身自好,谁一旦为利卖身,就会被同行们鄙视,再想在这一行混下去就很难了。不过,要是那个倡女或者倡男被官宦皇戚看中,做了人家的如夫人或者面首,或和名流雅士情投意合,明里暗里往来,大家又不会觉得那是丢人现眼之事,反而会传为美谈,世风如此而已。

为了壮威扬名,每逢五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三大倡院便会根据才艺相貌选出花魁,为了能和才子相配,选中的花魁在才艺上要求远比容貌高,这更是才子们一个个趋之若鹜。花魁可以当堂嫁给自己心仪的才子(做妻做妾就取决于才子了),同时,倡院不仅不收花魁的赎身钱,往往还有三大倡院和别的好事之徒共同出资,陪嫁银子万两。

为了表明只重才情,而不是名利等俗物,这事还一定要在大比之前做。其实,这样做,反过来会给大比的考官们带来很大压力,大晋历史上,花魁选中的才子们,十个有五个都做了后来的状元,剩下的也往往是名列前茅。这花魁赛诗宴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大比的预选赛,正因为如此,颇受赶考士子们的重视。

赵启文在客栈听老板说了这花魁赛诗宴之事,又细细打听了一番,马上来了兴致。这得名得利得美人的好事,怎能缺了赵大才子?

打听好才子宴的日子之后,赵启文先去裁缝铺做了一身京城最流行的行头,又找到京城有名的书画装潢铺文轩斋,决定从自己印的书中,拿出十本做成精装本,去赛诗宴上一展风采。文轩斋的老板在书画行业混迹多年,也算是京城名流,拿着赵启文递过来的小册子,翻着看了一遍,又听了赵启文在傍边不停的得得,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后,实在是哭笑不得。

不过客户有银子出,那老板就做生意呗。收了赵启文的四十两纹银后,按照他的要求,把十本书装的金灿灿的,把文渊先生文集六个字做的尤其大,看起来俗不可耐到了极点。

开花魁宴那天,赵启文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刚日上三竿就匆匆出发了。带着新雇的青衣小童,让小童捧着他的金灿灿的十本大作,走在他的身后,摇着题有文渊先生大名的扇子,迈着刚刚学会的京城闲客们的四方步,朝花魁宴的地点菊花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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