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钰轩这晚又做了关于雏菊和陆宇的梦。他仍然站在雏菊的角度,梦里的陆宇依旧是看不清面容,只是将手里的陶罐送给了他。他接过陶罐,光滑的表面拿在手里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摸一摸的感觉。接着他梦见自己没能及时赶上与陆宇约定的时间,等他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他熟悉的那个人了。
安钰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打开门发现雏菊还是用他睡前的姿势站在那里看着外面的阳光。
“雏菊,早上好。”安钰轩说,“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就去找陆宇,好吗?”
安钰轩进屋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然后拉开冰箱拿出几片面包咬在嘴里。他回到卧室把还在呼呼大睡的白离给扯了起来。
“这么早又要出门。”白离抱怨着走出来,他的一头白色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你自己去陪她找不就好了。”
“你不要这么不负责任嘛,如果我遇到了很可怕的鬼怪然后被弄死了,妖王令就要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安钰轩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打开门准备出去。
白离虽然很不愿意去,但安钰轩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于是他只好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趴到安钰轩的肩头。反正他也不用走路,就当是出去睡一觉好了。
看到白离乖乖就范,安钰轩松了口气:“我们走吧,雏菊。”
安钰轩之前分析陆宇极有可能是个制陶师,于是他先从网上获取了周围每个陶艺工作室的地点然后拿着陶罐开始挨个上门询问。
期间雏菊一直安静地跟在安钰轩的身边一言不发,她眼中的期望随着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而逐渐消失。
眼看只有最后一家了,安钰轩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喝着一杯咖啡,他感觉自己的腿很酸痛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雏菊,如果最后一家都没有消息的话,你千万不要难过。”安钰轩说。
“我从来找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找不到他的准备了。”雏菊闭上了眼睛,一阵微风吹来,她的长发和裙摆微微飘起,给人一种她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的感觉。
“先别过早地下结论!最后一家一定会有消息的!我们走吧,雏菊。”安钰轩把喝完的纸杯丢进垃圾桶,然后往最后一家陶艺工作室走去。
最后一家陶艺工作室看上去很普通也很冷清。安钰轩看着推拉门上挂着的营业牌子有些迟疑地推开了门。
门上有风铃,安钰轩一推开门铃铛就响了起来。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
“请问,你是来做陶艺的吗?”男子看上去很温和。
“这个……我是来找一个人。”安钰轩看了一眼旁边的雏菊。
“他看上去有些像陆宇。”雏菊有些激动地说道。
这个男人小心地问道:“那请问你找谁呢?”安钰轩看空气的模样实在有些奇怪,就像是在看什么人一样。
“陆宇,你认识一个叫陆宇的男人吗?”安钰轩问。
“原来是来找我父亲的。”男人笑了,接着他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不过很遗憾,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安钰轩有些震惊,而他身边的雏菊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手中的陶罐,我似乎见过。”男人从一边的柜台上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看上去很英俊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陶罐,“这是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了。据说这个陶罐是他第一个成功制作的作品,你看上去还很年轻呢……怎么会有父亲的陶罐?”
“不,这个陶罐不是我的……”安钰轩犹豫地说道,“这是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好朋友的东西,我受她的请求来帮忙找找你父亲的消息。结果……”
“原来是这样……”男人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希望我父亲的朋友知道这个消息不会难过。”
雏菊低着头把脸埋在手心里低声地哭泣。安钰轩可以看到从她的指缝间流出的晶莹泪水。
雏菊一定很难过,喜欢的人就这样死去……没想到雏菊修炼的时间太久,就这样失去了见陆宇最后一面的机会。安钰轩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他该庆幸自己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失去了至亲让他的悲伤不至于这样刻骨铭心,但他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的父母和哥哥还在,那会是多么温馨的场景。
“请问我能代替你父亲的朋友去墓地探望一下吗?”安钰轩问。
“可以。”陆宇的儿子给了安钰轩地址,将他们送出了门,“这个陶罐也算是父亲的遗物,请你问问父亲的朋友能不能将这个陶罐送给我们,好吗?”
“呃……”雏菊大概不会愿意的。安钰轩暗暗想着然后回答道,“我会替你问问她。”
同陆宇的儿子告别以后安钰轩和雏菊踏上了前往公墓的路。一路上雏菊都低头不语,时不时就抬起手来擦一擦眼泪。安钰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比较好。
到了公墓,因为不是什么祭祀的大日子,墓地显得荒凉而冷清。安钰轩站在入口处放眼望去尽是矮矮的墓碑。人死了以后就会长眠再这样冰冷的地方,灵魂进入阴间再度轮回。安钰轩的父母和哥哥没有安葬在这里,他的姨妈也不肯告诉他父母和哥哥到底安葬在什么地方了。连个让他悼念的机会都不给。安钰轩悲凉地想了一会儿就带着雏菊开始找陆宇的墓碑。
墓地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有一些鬼魂还在四处飘荡。他们多半是刚死没多久的人,可能是地府的鬼差没有及时来带他们离去,他们也有了短暂的时间来留恋人间的最后一点回忆。
安钰轩停下了脚步,狭窄的路上蹲着一个半透明的鬼魂。
“请您让一让,好吗?”安钰轩礼貌地说道。
那个鬼魂回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安钰轩,然后慢慢地飘到了另外一边和其他鬼魂窃窃私语了。
陆宇的墓碑找到了。上面刻着他的生辰卒年,红色的字看上去冷漠而无情,像一把刀子深深刻进了雏菊的心里。
雏菊拿着陆宇留下的那个陶罐,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雏菊,你有什么就说吧。也许陆宇能够听见呢……”安钰轩安慰着雏菊,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陆宇死了,现在一定在阴间吧,更多的可能性是已经投胎了,成为一个陌生的人。
“好……”雏菊点了点头,她蹲了下来,把陶罐放在了陆宇的坟墓前,“陆宇,我是雏菊,你还记得我吗? 你能看见我,但别人是看不见我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个妖……那时候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吓得跑开的吧。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当初没有来赴约,是因为我没办法维持人形了。那时候苦苦等着我的你一定比我现在还要难过吧……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很对不起你……”
雏菊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安钰轩默然地看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候雏菊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开始变得透明。
“雏菊!?”安钰轩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秋天就来了。”雏菊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空灵,“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安先生,谢谢你帮我找到了他。不过这份恩情只有下辈子再还啦。”
“什么?”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白离说道。
雏菊的身体几乎被光芒笼罩了,她闭上眼睛:“陆宇,希望下辈子我们一起做人或者一起做妖,再也不要丢下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了……”
雏菊消失了,一朵金黄色的雏菊从她刚才站着的地方飘了下来。安钰轩连忙伸出手去接住它。他能够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妖气,这就是雏菊的本体,但没有叶子和根,她会很快死去。
“雏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安钰轩蹲下身把那朵雏菊放进了陶罐,“你一定想要这样陪着他对吗?”他用手指碰了碰雏菊的花瓣,然后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安钰轩和白离离开了公墓。公墓依旧很冷清,似乎那场令人动容的告别从未发生过一样。
“老师,你怎么一直都没有说话。”安钰轩问,“雏菊是不是很可怜。”
“人类的生命和妖比起来还是太过短暂了。”白离睁开一只眼睛说道,“对于妖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所以雏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见到陆宇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妖岂不是要看着各种各样的人死去,那一定很难过。”
“你在说什么傻话。人类看不到妖,根本不会产生什么感情。况且相当一部分妖只想加害人类。陆宇恐怕也是阴阳眼。雏菊的事情只是少数。”白离说,“你以后也会这样。”
“老师,我还很年轻啊!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