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十点,上海浦东机场,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看到前来迎接的合作方人员,招了一下手。
“张总,没想到您这么准时,乔总不是说您病了吗?”来人身材中等,满脸的精明,只是头发有些稀疏。
“周总,没事没事,小病而已,已经好了。”
“张总真是敬业啊,身体要紧,我们的合作来日方长。”
那位被称为周总的中年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张与引到一辆商务车处。
下午谈判的间隙,张与接了一个电话,是乔魏打来的。
“要不是上海周总给我发的信息,我都不相信,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除了乔魏这样跟张与这样说话外,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说。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老乔。”张与大病初愈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行,我等着替你收尸!”乔魏怒急,挂了电话,真拿自己这个老同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上海这边的项目不大,一下午很多细节基本就敲定了。晚上在对方公司盛情款待下吃了饭,由于是大病初愈,并没有喝酒。
吃过晚饭,张与直接打车到达机场,连夜飞回了燕城。
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张与停好车走入电梯,脑子里盘算着即将立项的项目。
最近公司发展良好,尤其是前段时间推出的一系列游戏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年底还有一批项目要上线。虽然时间紧,但是基本已经没有问题,按照原有计划在进行着。
张与是最具有忧患意识的,尤其是在被市场看好,媒体喝彩时,更不能掉以轻心。他在思考着即将立项游戏的创新性问题,大脑飞快地转动着。
在所有人眼里,张副总永远都是最忙碌的,他无法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停下来意味着会想到不该想的事情,所以他需要这种忙碌,让自己的大脑没有一丝空闲。
随着电梯的语音提示“八楼到了”,张与顺手摸向腰间挂着的钥匙,门打开的一瞬,摸索到公寓大门的钥匙。手里握着钥匙正走向自己的家门时,张与忽然看到眼前的情景,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她就这样坐在他家门口,双手搂着膝,穿着一件短袖衬衣。听见动静,她抬起头,眼神呆呆的,这让他想起了学生宿舍楼前经常看到的一幕。
那时张与晚上会去家教,由于宿舍楼十点半关门,每次他都是匆匆的往回赶。无数次苏子都会在宿舍楼门前的台阶下坐着等他,无论春夏秋冬。
夏天苏子被蚊子咬的满手臂的包,冬天被冻得通红的脸,看到他安全返回后,她才安心的返回宿舍。
他不说,但不代表他不心疼。
已入深秋,她竟然还穿着短袖,怀疑她懂不懂出门前看看天气预报!
苏子缓缓站起来,仿佛坐久的双腿有些麻木,看着张与停在半空中握着钥匙的手,知趣的向旁边挪了挪。
张与看到被让开的钥匙孔,毫不犹豫的开门关门,关门的撞击声很大,让苏子忍不住心里一颤。
就这样了吗?
从此天涯海角,互为陌路,曾经纠缠那么深的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吗?
有多少情侣曾经互许诺言,生生世世不分离,但是最终在某个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甚至有些情侣分手之后,偶然在街头相遇,还要装作从来不认识。即使陌生的两个人,见面之后还会认真打量对方,他们变的比陌生人还陌生,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苏子想,就这样吧,她没有力气了,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大脑一阵眩晕。
此时忽然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门倏地打开,张与从里面跳出来,“你到底要折磨我到多久……”一句话只听了一半,苏子眼前开始不断出现雪花点,密密麻麻,越来越多,最后填满了整个视野……
她依稀感觉到,摔倒前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抱住。
苏子不知道睡了多久,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黑白相间的被子。环顾四周,除了一个品相不错的衣柜外,别无他物。
苏子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早上去医院看张与时,被告知说一早就出院了。她就匆匆赶往公司,发现张与的办公室一直紧锁着,应该没有回公司上班,难道在家中休息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来到张与家门前,犹豫再三还是按响了门铃,但是一直没有回应,也不在家中,会去哪里呢?她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找到他,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也是最常用的办法,在门口等。
最后还是等到张与回来,两人相见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张与就匆匆进门。
连说话的情分都没有了吗?
苏子情绪连续波动下,加上昨天一天没有吃饭,晕倒在了张与家门前。
她轻声下床,打开卧室的门,听见餐厅方向有轻微的响声,她轻轻地走过去。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了早餐,几个包子,两个煎蛋,还有皮蛋粥。
张与坐在桌前,正面无表情在吃着,看见苏子过来,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吃完早饭你就走吧,以后两不相欠!”声音中丝毫不带感情。
苏子听到那种近乎决绝的声音,她了解张与的性格,她真的了解吗?
“不用了。”苏子淡淡说了一句,说完就走向门口,换上自己鞋,可怎么也打不开张与家的门。
真笨。
张与听见反复拧着的门锁,终于倏地站起身来,走到苏子跟前,苏子让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一边。
张与轻易打开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再也不管苏子,转身打算回到餐厅继续吃饭,突然感觉袖子被拉住。
“张与。”声音低到了极点,带着绝望的呜咽,“你还要不要我?”
你还要不要我,几个字卑微到极点。
张与回头瞪视着她,神情恐怖,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想要产生的狂喜,瞬间被理智掐灭,他想扯回袖子,发现对方的力量大的异常。
她顽固的,仿佛要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
很熟悉的死缠烂打劲儿,竟然如此熟悉,他在梦中无数次梦到,此刻却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竟然还有些怀念。
有什么可怀念的,她已经准备结婚,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谁知道她是不是婚前焦虑,来找自己寻求一番安慰,然后第二天再次悄无声息消失掉。
不,不能再承受这个打击了。
张与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然后十分严厉地喝到:
“放开。”
也许是他的声音吓到她了,她浑身一颤,眼睫毛跟着抖了两抖,然后攥着死死的手指,仿佛松懈了一般,开始缓缓的,一根一根地的放开。
最终张与感觉自己衣袖上的拉扯力慢慢变小,直到消失。
她终于放手了,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疼。
当初她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自己的生活,于是想法设法摆脱她,可是不知怎么,最后快要成功时,突然有些不舍,仿佛少了她,自己灰暗的人生就缺少了光明。
此刻苏子嘴巴微张,眼神涣散,就像被掏空了灵魂,然后头缓缓低下。
张与看不清的她的表情,脑子里却浮现出此刻她委屈而难过的样子。每一个表情都清晰的历历在目,清晰的让他下一刻都会心软。
她向来都有把他弄得手足无措的本领,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他需要冷静一下,他点燃一根香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大脑瞬间通透清澈。
“刚才我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你是打算婚前出轨,而我很荣幸的成为你看中的……”他停住没说,可苏子完全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脸色募地发白,言语能伤人到什么地步,她总算是见识到了,难堪之余只能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没有什么?”张与紧迫的视线盯着她,“难道你没有准备结婚?那只是用来挡我的借口?”
言语中一半怀疑一半肯定,第一天遇见她,身边就是那个男人陪伴,在燕大时,又是同一人,虽然他知道苏子一直一个人住,但这前前后后的事情让他捉摸不清。
然而苏子没有给他期望的答案,局促转开的目光里流露着淡淡的不安。
不用她说,张与也完全明白了。什么理智,什么冷静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愤怒和难堪充满整个身躯。
“好,那你告诉我找我做什么,是来弥补大学时代初恋的遗憾?还是你见不得人的备胎?苏子,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他努力控制自己,最后几个字从牙缝中蹦出。
“不是……我……我和他……”苏子被他的怒火吓住了,断断续续的语不成调,她和沈严正的事情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明白,情急之下唯一想到的是:“我们分手了。”她叫了出来,反而镇定了些,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张与的脸色更加阴寒,他怒极反笑。“你凭什么以为我张与会要一个被别人抛弃过的女人。”
是啊,他身边那么多优秀的女人,怎么会要一个如此平凡的自己,而且还答应过另一个人的求婚。
苏子呆住,眼神逐渐暗淡,刚刚燃起的希望渐渐熄灭,肩膀微微地塌陷,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她猜中了开头,也猜中了结局。可是她仍旧不死心,让自己死掉的心再死一次。
可是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有苦衷的。
“我和他之间并不是这样的……”
“够了!”张与忍无可忍地喝断她,“你不必向我描述你和你未婚夫之间的事情,如果你想获得同情和安慰,那么你是找错人了。”
她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再说下去。说与不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的,不是吗?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我走了。”苏子转身,没有看他,声音颤巍巍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他没有拦她,内心陷入了挣扎。
苏子再次拉开门,张与突然暴起,死死按住刚刚咧开一条缝的门,然后她感觉一双大手,狠狠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猛地转过身来,随后被张与扑到在门上,听见他凶神恶煞地说:“给我一个理由!”
她被他的歇斯底里吓了一跳,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他居高临下,透过衣服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她被他压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给我一个理由,快说!”
苏子突然哽咽,“张与,我……”
“算了!”
他突然粗暴地打断她,“不要说了。”
他放开她,“你走吧,我明天给你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