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玄冥夜赴长留
桃花飞落，娟鸟扑翅，一个身着明黄的小小身影在桃花树下潇洒的舞动着手中的长剑。剑过之处草木皆断，持剑飞身而起，踩踏在碧绿的湖泊之上如蜻蜓点水般，荡出层层涟漪，溅起的水珠滴落在青莲之上发出了脆响。此时此刻的情景仿如一副画卷般唯美清新。立于湖泊中的小小少年忽地剑峰一转，剑尖没入湖中激起层层浪花飞离千尺，小小少年纵身一越而起，长剑划过浪花，浪花似箭飞射而出，其中一滴打在了一颗粗壮的桃花树上，桃花树应声而倒，惹得尘沙四溅。
“太子殿下，该用膳了”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侍女俯身跪在了湖边。“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扰本太子练剑！你们聋了么？！”玄冥夜飞身落在了湖边，剑指向宫女的脖颈，那宫女颤抖着身子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恕奴婢愚昧打扰了小殿下练功，望殿下恕罪！”那粉衣宫女此时已是梨花带雨，不住的磕头，一个稚嫩的声音不耐烦的响起“罢了，你退下吧！以后莫要出现在本太子眼前！”那宫女连滚带爬的起身，“是，是，是，奴婢这就告退！”如得了特赦令似的逃也似的奔出了桃花林。望着飞奔而去的宫女，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清澈的湖泊之上倒映着一张极好看精致带有一丝稚气的脸，他就是蜀国的太子玄冥夜，蜀皇唯一的子嗣，那个仅仅六岁就已学富五车，武艺卓越，医术超群，随军出征，仅凭一人之力杀伐敌国数千名勇士，一战成名，震惊天下。是蜀国的骄傲，更有民间流传蜀有夜战王，天下无敌手。似乎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和谐美好，天之骄子，才貌双全，武艺超群，医术如神。这些耀眼的光环扣在了这样一个美少年身上让人惊艳的移不开眼，可又有谁知道在这重重光环的背后凄凉的一切。仅仅六岁的他，从未有过一个孩子本应拥有的一切，三岁起就开始随母后练武，学医、听太傅授课。小小单薄的身子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最多的便是鞭痕。少背一则治国之道，母后会罚。少认一味药材，母后会罚，练不好半势剑招母后也会罚。母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好，还不够好。自他记事起他就从未感受过半点温暖，他也未曾体会过母亲温暖的怀抱是什么滋味。伴随他的只有母后冷酷严厉的眼神和母后手中凌厉的长鞭。他至今还记得母后第一次挥舞长鞭时他因为疼痛流了泪，母后对他说过的话，眼泪是留给失败的人的，流泪是懦弱的表现。身为男人你不能哭，生在帝王家你不应该哭，想成为蜀国的王你更没有资格哭！如果连一点点皮肉之痛都无法承受，如何能变的强大？立于九天之上？怎配做君王？从此他便再无半滴眼泪，即便是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他都没有哼过一声！只因他想立于九天之上，成为真正的王者。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母后失望，母后才不会看不起他，他要成为母后的骄傲！这六年来陪伴他的只有浩瀚无尽的书卷、形形色色的药草、还有暗室里的各种兵器！这六年来他唯一能接触的人只有母后和太傅！太傅古板，母后冷酷！其它的人都怕他敬他，他没有一个朋友甚至一个宠物。曾救过一只鸟儿，养在皇宫，也被他的母后一针刺死，说是玩物丧志！也许是因为自小背负的太多，所以才造就出他性情冷漠，高傲好胜，极其自负，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的脾性。
“夜儿！”一个淡漠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一身华丽的凤袍，价值不菲的凤簪，无一不透着眼前这个清丽女人的高贵典雅。眉宇中隐含着沧桑与坚强。轩辕敏珍拔出身旁护卫的佩剑飞身而起就冲着玄冥夜袭来，玄冥夜立于湖边闭目倾听，感受着利剑的方向，在利剑直指颈项之时，玄冥夜微侧身，两指夹住了利剑，也绊住了轩辕敏珍的脚步，两指稍一用力，利剑应声而断，玄冥夜转身调笑着说道“看来儿臣今日是不用吃母后鞭子了。”轩轩敏珍唇角上扬，眼里划过一丝讚许之色，只简单的一字脱口出“好！”玄冥夜怔愣了一下，母后笑了？这是母后第一次笑！也是母后第一次赞扬自己，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字，但也足以让他欣喜。他的唇边也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容，这也是他第一次笑，竟比这满园桃花更加夺目。
不远处年迈的公公踱着碎步匆匆赶来，对着轩轩敏珍和玄冥夜行了一礼。“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平身！”轩辕敏珍认得他，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轩辕敏珍声音有些激动的问道“公公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现在要召见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娘娘与太子殿下这就随老奴移架乾清宫。”轩辕敏珍眼里是抑止不住的欣喜，皇上终于肯见她们母子了，兴许是皇上想通了，毕竟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多年，自己又为皇上栽培出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皇儿，也许，也许皇上已经敞开心扉，放下了过往，想到这里眼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久违的一丝女儿柔情，温暖如春。而玄冥夜的眼中除了差异还有一丝好奇，在他的印象中，父皇只是一个称呼，他只知道宫中有那么一个人，是蜀国的君王他应称之为父皇。可他却从未见过，这六年来他见的最多的便是皇上宫里的奴仆来送皇上的赏赐，还有那几句一成不变的口喻，国事繁忙，无暇探望，特赏赐某国进供的某些稀世珍品，望体谅。每每母后见此眼里尽是失望与凄凉。而他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他不明白父皇到底是太爱江山还是太不爱母后？他也未曾想过要与他的父皇相见，反而有一丝庆幸觉得这样挺好，安静自在！可是就在今天他的父皇突然要见他和母后，他心里除了差异还有一丝好奇，他想知道他的父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可以让他如此坚强的母后为之神伤？他想知道他的父皇到底是如何的强大冷酷，才能够登上这君王的宝座？他的身上是否如自己一样布满伤痕？就这样母子俩各怀心思坐上了骄輾，一个满是期待，一个满是探究朝着乾清宫驶去。
乾清宫大殿外尖细响亮的嗓音高声响起，“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觐见！”轩辕敏珍牵着玄冥夜的小手踏入了大殿之上，大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轩辕敏珍微微有些诧异，为何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召见他们母子？不过这也不重要，未急细想便带着玄冥夜行了一礼“臣妾，儿臣拜见皇上，拜见父皇。”“平身”玄明朗的声音平静无一丝波澜。“谢皇上！谢父皇！”“臣等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众臣也向他们行了一礼。“众爱卿平身。”玄冥夜平静的说道。众臣此刻的眼神和玄冥夜一样带着疑惑。今日上朝皇上一言未发就传召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众臣此时议论纷纷，轩辕敏珍与玄冥夜一同看向那个坐于龙椅之上，一身金丝龙袍高高在上的男人，轩辕敏珍的眼里满是浓的化不开的相思与眷恋，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头，化作了千缕浓浓的情意缠绕在喉间。玄冥夜细细打量着坐于高位上的男人，这就是他的父皇？这是个儒雅英俊的男人，他的眼里没有冷酷，在那平静无波澜的眸光下蕴含着的只有浓浓的哀伤。就算穿着天下最尊贵的龙袍也掩盖不住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憔悴，就如一只困在牢笼中挣脱不了的金丝雀一样毫无生气的活着。他不懂，这个男人拥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和最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有一个如此爱她的母后为何他还是这般哀伤？现在的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不配做帝王！玄明朗的目光也直直的与玄冥夜对视着，他能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的冷酷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虽然只有六岁，但他身上的王者气息是这样的霸道与不容忽视。他觉得他与自己相比更像是天生的王者。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太多的探究还有一丝不屑。他高傲无畏的姿态像极了先皇。良久，玄明朗薄唇轻启“皇后，太子听旨！太子骁勇善战，学识渊博，朕有意栽培，令三日后前往长留山修行仙法，待学有所成之日回朝即位登记，掌管天下！皇后贤良淑德，教子有方，朕深感欣慰，但念及太子年纪尚幼，还需皇后照料，特命皇后一同前去长留，待太子学有所成一同回朝，即封为静贤皇太后，赐居坤宁宫颐养天年。”轩辕敏珍激动的起身，酿锵了一步急急的开口“郎哥哥！不！皇上，太子年纪虽小，但已经出类拔萃，久经沙场，众人皆知，无需臣妾亲自照料，再者长留乃仙家修道之处，一个尘世妇人久居于此多有不便。倒是皇上身体每况愈下，臣妾担忧不已，还望皇上收回成命留臣妾在宫中伺候皇上！”这时丞相也站出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离宫随太子殿下一起赶赴长留与理不合，难免失了身份，况且如娘娘所说长留乃仙家修道之处，娘娘久居于此多有不便，还请皇上三思！”一个接一个的朝臣接二连三的站出来齐齐下跪阻止玄明朗让轩轩敏珍离宫。“臣等请皇上三思！”玄明朗微微隆起好看的眉，带有一丝薄怒“够了！朕心意已决，众卿无需多言，退朝！”玄明朗一甩袖袍起身欲走，老丞相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皇上温怒，欲言又止不住的叹息。不知何时玄冥夜的剑已抵在了玄明朗的胸口，众臣皆是一惊，倒抽一口凉气！不知作何反应。轩辕敏珍焦急的呵斥道“夜儿！住手！”成群的禁卫军突然闯入大殿，“保护皇上！”纷纷欲拔剑向前，但都被玄冥夜投来的似地狱修罗般冰冷的眼神给震慑住了，欲拔剑向前的手都停顿了片刻，“退下！”玄明朗平静的吩咐道。玄冥夜冷冷的逼视着玄明朗坚定的说道“让母后留下！留在你的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看母后难过，他对自己无法掌控事情一向深感痛恨。玄明朗淡然的开口“朕是皇上，你是朕的皇子，理应听从朕的安排！”玄冥夜的剑尖已刺破了玄明朗胸口的龙袍，“如果儿臣偏偏不呢？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儿臣？”语气里尽是不屑。玄明朗淡笑道“这个天下以后都将是你的，我能如何处置你？”“玄明朗你记住！我玄冥夜从来不接受别人施舍的东西！即便是皇位！只有我想不想要，而不是你给或不给！我可以去长留修行但条件是让母后留在你身边！在这世上除了母后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你？玄明朗，我的父皇，只有资格和我谈判，你只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这样一段霸气狂傲的话语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着实惊人，众臣都为玄冥夜的太子之位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弑君之罪若皇上动怒要废太子处斩谁也没有立场劝阻，即便眼前这个太子是这世上少有的旷世之才！也只有惋惜的份！轩辕敏珍呆立在原地立场尴尬，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是因为玄冥夜理解了自己多年来的一番苦心，从未怨恨自己，还为自己持剑要挟当朝天子为自己争取一丝留下来的机会。难过是因为自己在玄明朗心里竟如此不堪，不愿多看她一眼，甚至都容不下自己在这皇宫之中，竟然要她的儿子持剑相要挟来换取一丝自己留下来的机会，此刻的她矛盾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是好。可众臣没想到玄明朗竟然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想要或者不想要，好一个接受或者不接受！那朕问你，你凭什么来左右朕的决定？”“那你又凭什么安排我的命运？”“就凭我是你父皇！”“凭什么我的父皇必须是你？”玄明朗轻叹一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要，或者接不接受这么简单，而是你根本没的选择，你明白吗？”“既然没的选择你只能无条件接受！你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凭什么去左右别人的命运？母后也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你没的选择，可母后有的选择，母后是为你放弃了选择！你有什么资格剥夺母后留在你身边的权利？”玄明朗震惊的看向玄冥夜，他做了这么久的帝王却不如一个六岁的孩子看的通透。是啊，虽然他是九五至尊，可他自己的命运却从来不在自己手中，因为父皇临终前的嘱托他踏上了自己本不愿走的帝王之路！因为轻水的深情违心的接受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自欺欺人！更因为东方玉钦的一纸寓言他放弃了随心爱之人共赴黄泉的意愿，拖着自己残破疲惫不堪的心去招惹一个自己不得不招惹的女人，剥夺了这个女人幸福的权利陪自己一同堕入深渊！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剥夺别人所剩无几的权利？自己真的太无耻了。自嘲的一笑“你的条件朕答应了，三日后让朕的贴身护卫无影、无踪护你去长留吧！”“不必！我自己可以！”玄明朗没在多说什么，沉默的离开了。此后的数年玄冥夜在朝堂上持剑三问君王的事情，成了大臣们之间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因为此举不仅惊了玄明朗也惊了满朝臣。
长留山，魔严正手持着玄明朗送来的传音纸鹤，越看越是震惊。楚肖墨走了过来看魔严的神色如此凝重，不住询问道“师兄，何事如此不安？”魔严转身将玄明朗的传音纸鹤递给了楚消墨，“你自己看看吧！”楚肖墨展开信函神色也是一惊，信中玄明朗提及了有关冥神的三世姻缘劫。也提及了自己的皇子是帝王星转世，可化解冥神的劫难，希望送自己的皇子来长留山修行。“师兄，此事你怎么看？”魔严叹息一声道“自然是允了，当年本想将子画的孩子亲手抚养教化，可未料被杀阡陌这魔头抢了去！真是气恼！”魔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楚肖墨赶忙上前陪笑着安抚“师兄，一切皆是命数，何需介怀？虽然未能将子画的孩子带回长留，着实令人惋惜。可是玄明朗又将化解冥神劫数的帝王星交付于我们手中，这也是天意，这对子画、对长留、对天下苍生也是一桩喜事嘛。”“哼！”魔严冷哼一声没在多说什么，起身欲走，楚肖墨叫住了魔严，“师兄！”魔严顿住脚步“何事？”“哦，帝王星身份特殊，是否要如寻常弟子般一起通过长留的考试？”魔严顿了顿“听闻这个玄冥夜乃上古轩辕世家之后，武艺超群，医术如神，天资聪颖，可比他爹强多了，免试吧。直接收在我门下，亲自教导。”“是！师兄，我这就去安排！”
三日后，玄冥夜一身便装骑在快马之上，城门大开，玄冥夜只身一人驾马奔出了城门，两边侍卫齐齐的跪拜“恭送太子殿下！”玄冥夜奔出城门勒马回望了一眼蜀国宫门，与站在高高城墙之上轩辕敏珍对望了一眼，他对这个皇宫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的一份牵绊便只有母后，心里默道，母后保重。”策马扬鞭，一声嘶鸣汗血宝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带去一阵黄沙，模糊了轩辕敏珍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不知城门上的那一眼便是他们母子的最后一眼。
同样位于城墙之上的玄明朗此刻的心情也是复杂难懂五味杂陈。轩辕敏珍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了玄明朗的身上，“朗哥哥，此处风大，回去吧。”玄明朗努力的扯出了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随轩辕敏珍一同下了城墙，两人就这样沉默的走着，不自觉走到了朝凤宫的门前，轩辕敏珍挽住了玄明朗的胳膊柔声道“朗哥哥，现下是正午，该用午饍了，不如随臣妾一同回朝凤宫用膳，臣妾近日新学了几样菜式，愿亲自下厨做给朗哥哥吃。”玄明朗没有看她，径直的向前走去“朕乏了，改日吧，爱妃早些歇息吧，无需为朕太过操劳！”轩辕敏珍咬着下唇，默默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她轩辕敏珍是不会放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