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里回来后，我的心里乱极了，后来，我给解少一打了两个电话，可是他都没有接。最后，我给他发了短信。等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才收到他的短信。
——钥匙是我的，你在哪里，我去拿。
我本想说我在家，可又一想，他昨天才受了重伤，今天不一定能好好出来呢。就问他在哪里，我去送给他。
——我在家。
——你家在哪里？
——新曙路58号，一单元四楼。
看着手机屏幕，我有点愣愣的。解少一，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拒绝，回答的这么干脆简练。我撇撇嘴巴，转身去换衣服。在这无意间，我察觉到了自己似乎在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最近总是莫名感伤、莫名微笑。
在衣柜里翻了好半天，目光扫过一件比较薄的白色羽绒服，上面的白色毛边帽子，让我猛的想起了几天前在医院见到的马芮，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站在镜子前换上。我很少穿白色的衣服，如今穿上，却觉得另有一番滋味。然后把钥匙装进口袋，然后出了门。
半个小时后，我找到了新曙路58号，站在那所小区面前，我仰头看着小区的名字，心里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呆住了。
军区大院。
他，住在军属楼里，莫非……他爸爸，是军人？
带着满心的疑惑与好奇心，放在口袋里的手又摸了摸钥匙，我迈开双腿走了进去。里面有很多的常青藤和万年青，整个小区掩映在一片碧绿中，那种氛围和味道使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在这样一个稳定、安逸、宁静的地方，解少一从小生长在这里，这与他现在的个性极不相符——他从不是个安于现状、墨守陈规的人。
心情忐忑地上了楼梯，站在他家的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按了门铃。
几秒钟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就被打开了。解少一出现在门后，一手扶着门一手按在墙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卫衣，下面是运动裤，松松垮垮的立在那里，头上缠着一圈白纱布，面容有些憔悴，嘴唇也有些发白，眼睛却还是很有神。
我晃了一下神，两秒钟后，我才“哦”了一声，慌里慌张地拿出那串钥匙来，伸手道：“你的钥匙。”
他目光凄然，看着我笑了一下，拿过钥匙说：“谢了。”
我笑笑：“没事。你……你头上，还好吧？”
他咧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垂下头去，眼神瞥向地上，片刻后才抬起头来，道：“昨天，谢谢你。”
“嗯？”
我怔了一下，他谢我？昨天下午，他对我的到来，不是很生气么？我直勾勾地看着他，愣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是，以后不要再那样了。我是说……很危险。”
“危险什么？”
他看着我，又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总之……那是男生之间的事，你们女孩子，就不要再插手了。”
原来，还是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麻烦。我的心里黯淡了下来，点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一阵沉默。
“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抬头说。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我笑了笑，然后转身，正欲离开，胳膊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拉住。
“等一下。”
“嗯？”
他松开了手。
“进来歇会儿吧。”
“什么？”
他惨笑了一下：“进来吧，陪我待会儿。”
我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动。谁知，他突然摆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头立刻倚在门上，眯着眼睛说：“看在我受伤的份上，照顾一下病人吧……”
话一说完，不等我回答，解少一便把我拉了进去。
我对他的无赖行为束手无策，只能摇头叹息，就在准备损他之前，我的嗓子卡住了。因为我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老人。她仪态安详，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向前倾着身子，认真用力地在看沙发上的几份报纸。见我进来，老人抬起了头。
她面容很平静，但这平静的面容中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笑，那笑容使她看起来很精神，光看神态的话完全不像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倒像个对任何事物都充满热情与兴趣的孩子。她摘下眼镜，嗓音里有股欣喜和意外，试探地问：“同学啊？”
解少一看了我一眼，点头笑道：“嗯。”
我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瞥了好几眼解少一，我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奶……奶奶好。”
老人立刻笑了起来，皱纹里满是慈爱和新奇。“你好你好，来，快坐。叫什么啊？”
“顾笛。”我说，“我……我来还解少一钥匙，他钥匙丢了……”
“孩子，快坐下。”她站起身来，热情地把我拉坐在沙发上，又对解少一说：“少一，好好招待一下同学。奶奶出去给你们买水果啊，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她问我。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不知往哪儿搁，咧嘴笑笑说：“都可以的。”
她收起了桌上的报纸，转身去了卧室，没过几秒，便又从卧室里出来，整个过程一直哼着小曲儿。然后便换鞋，和我道了别，就开门出去了。
“你奶奶……真可爱。”
“是么？”解少一身体斜斜地靠在墙上，问：“哪里可爱了？”
“反正就是，很有活力，像个小孩儿。或者，像个妈妈……”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到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说。对于解少一父母双亡的事，我是知道的，因此潜意识里我觉得，这些年他一直在和奶奶相依为命，而他奶奶也一定代替了他生活中母亲的位置。可这些，解少一并不知道。他并不知道我其实知道他父母的事。
所以，我刚才那句话，有没有伤到他？
这些想法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也就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这一刻，我攥紧了手心，咬着嘴唇，等待解少一的反应。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又或者，他被触动了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奶奶，就是个老顽童。”他笑道，“习惯就好。”
说着，他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整个身体靠在沙发背上，双臂交叠放在脑后，目光漠然又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坐在他旁边，不停地绞着手指，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很长时间的沉默和尴尬后，解少一略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响起。
“顾笛。”
“嗯？”
“昨天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那样的。”
我大大咧咧地抬手一挥：“抱歉什么呀，又是谢我又是道歉的，你……你是不是被打糊涂了啊？”
我冲他笑，他也淡淡地笑着，嘴角弯起浅浅地弧度。
“解少一。”我咬咬嘴唇说道。
他转转头，把目光投向我，眼神迷离，带着询问，等着我说话。
“你以后，别再去打架了。”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说完以后，又没底气地加了一句，“好吧？”
像是乞求。
可是，等待我的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我有些慌张地扭头看他，可看到的景象却使我差点气结——他竟然睡着了！
“喂！解少一！”我探过身子，用手推他。
两秒钟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睛似乎没有聚焦，很久之后才把目光集中到我脸上，看到我后就咧开嘴角笑了，气若游丝般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
我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伤口影响……”
“不是。”
他往后坐了坐，把身子直了起来，盯着地上的一个位置，忽然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饮料。”
“不用……”
还没说完，他便起身向厨房的位置走了。走至转角处，又回过头来，笑嘻嘻地问：“你要喝什么？”
“随便。”
“可我记得，你好像不太会喝酒啊……”他挑眉挑衅般地说道，带着奚落的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嘴硬道：“谁说要喝酒了？”
他痞笑了两下，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不由自主地搓着手掌，眼光胡乱扫视着他家里的格局，规整、简洁、朴素、大气……他的卧室门半开着，我坐在那里，正好能看见他屋里的摆设。床上的被子还是掀着一边的，难道，刚才他一直在休息？我又想起昨天他才晕倒了，现在的身体，急需充足的睡眠来修养，而我，在这里这么打扰他，真的好么？
这样一想，我心里便是满满的负罪感。
他从厨房走过来了，我还在沉思中，也没去看他，只知道他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直到走到沙发旁边。
“牛奶……”
“解少一！”
我猛地站了起来，话语脱口而出。
一瞬间，尴尬的分子充盈了整个客厅，温度好像都焦灼起来，就连呼吸，也是温热的。我只觉得脸颊“噌”地红了起来。
此刻，他正右手端着牛奶，身体前倾弯着腰，想要把杯子放到桌上。而我却突然颓唐地站了起来，脸刚好在他的脸前面很近的地方。近到就连呼吸，都能感觉到。一时间，四目相对，没了言语。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逃离我的控制，在渐渐脱轨……
我不能允许它脱轨。
片刻的电光石火后，我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接下来，我急忙说道：“解少一，我要回去了！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后，我不等他回答，转身拿起包就往外冲。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是真的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不便打扰么？还是在躲我自己？一时间，我头痛欲裂，心乱如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