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爷爷，您不知道有多好笑，那个警察被我当成了杀手。”米娅笑着走近窗边，眼睛望向远方，一片灯海在隔着江水的地方灿烂辉煌着，”是不是很荒唐啊，爷爷？”
米娅屏住呼吸，沉默了一下，把耳朵贴紧手机，想听清楚电话那头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微弱的回应也好。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仍然是微弱的呼吸声。
”今天也很开心，我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我。”米娅蹲下来，脚边的小狗正把头埋在食盆里，一边进食一边发出可爱的声音。
”晚安，爷爷。”米娅低声说。
米娅没有挂断电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和爷爷的通话还剩下多少天？她不知道。
最终米娅还是挂掉了电话。”就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自己也要努力生活下去”，米娅在心中默念这句话，抹掉从眼眶溜出来的一滴眼泪。
那张便签纸，究竟是谁写的？在入睡前，米娅忽然想起那张提醒她被跟踪的便签纸，但左思右想仍无头绪。
警察依然在学校出出入入，每天都把不同的人被叫到校长室问话，看来他们已经把这里的人员当作案件的重点突破口了。
米娅从校长室对面的楼层经过，看到三个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是小何和荆贺，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那个差点把她吓出心脏病的警察王旭，二十岁出头的壮实小伙子。
小何发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而荆贺还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米娅朝三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教室走去。
便签纸的那件事，和案件有关吗？米娅不禁又想到了便签纸。要不要告诉警察？米娅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打消了念头。因为她不想再接受荆贺那种目中无人的审问。
”米娅！”正当米娅陷入沉思的时候，吴霄明刚好从楼上走下来，和她碰个正着。
米娅微微地张了张嘴，一霎那间好像忘记怎么说话了，几秒钟后才憋出一句话。”好久不见。”四个字生硬地从喉咙里掉出来，就像是噎住喉咙的米饭一样，被一点一点地咳出来。明明前两天还和他还见过面的，什么”好久不见”，米娅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吴霄明把手插进裤袋，”肖岚的钱包找到了，就在案发地点旁边的一辆废车里。”吴霄明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肖岚，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件事做话题，也许是因为在警察局自己被当场怀疑，现在算是和米娅澄清自己吧。毕竟他不想用这样的身份面对米娅。
肖岚。。。。。对，除了肖岚，自己好像和这个男人就没有任何关联了。肖岚是米娅和吴霄明之间的一条桥，也可以说是一堵墙。肖岚死了，她和吴霄明之间的关系会怎样？彼此之间应该以什么身份相处？米娅的手指在楼梯扶手上用力地掐了一下，手指尖有点发麻。
”嗯。”米娅回应。除了这样简单地应答，米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米娅，你知道我。。。。。。”
”算了。”米娅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再见。”
她低着头从这个男人身边绕过，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头地走上楼梯。对，已经决定要舍弃的东西，就不应该再藕断丝连。过去的就应该锁在门后，不应该再打开。
今天天气有点阴沉，空中堆叠着的灰色云块好像随时会砸下来。米娅驾车往与学校不同的方向开去，方向是殡仪馆。米娅向学校请了假，因为今天是肖岚的葬礼。
警方经过长时间调查之后仍一无所获，肖岚的家属强烈要求让死者安息。警方拗不过，只好在对尸体详细地检查了几次之后将遗体归还家属。
将在这里火化吗？米娅下了车，望了一眼似乎只有黑白两色，过于冰冷的殡仪馆大门。
进了大门，来到葬礼会场。会场入口是白色花圈和肖岚的遗照。黑白的照片，笑容却像在泉水上跃动着的阳光一样。有肖岚在的每一天，就有那阳光一样的笑容，即使是阴雨天气，糟糕的心情也会因她的出现而一点点瓦解。米娅想起那段在一起的日子，好像空气里总弥散着金色的光彩和蜜糖的甜味。再看看这张黑白照片，现在自己仿佛是在梦境里一样。
肖岚是以基督教徒的仪式举行的葬礼，她的尸体被装入紫黑油漆的棺木里，放在大堂中央供吊唁者瞻仰。过度浓艳的妆盖住了皮肤的苍白，也盖住被挖得千疮百孔的脸颊，身上穿着黑色的长袖装看起来很不自然，那是肖岚绝对不会穿的衣服。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穿着黑色套装出席。原本空空的会场渐渐变得人头攒动。人们低声交谈，有些人围住肖岚的父母做着一些礼节上的慰问，几个小孩在会场奔跑打闹，但很快被同行的大人厉声喝止。米娅不由自主地摸索了几下手臂，虽然会场里面人很多，但仍掩盖不住从内心散发出来的苍凉感。
仪式开始，米娅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实在不想去看肖岚那不自然的妆扮，真实的肖岚是怎样的，米娅很清楚。米娅只想把肖岚最自然的样子记在心里。
小何，荆贺和那个王旭也来了，三人分散站在人群里。米娅躲开荆贺时不时朝她望过来的眼睛，荆贺的眼睛就像眼镜蛇一样，被他盯一眼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会不舒服。所以米娅假装低头看着鞋子。
”米娅小姐”。米娅抬头，是那个王旭。”真是不好意思，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你道歉。”他指的是跟踪米娅的事。
”没事，不用放在心上。”米娅在嘴角拉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我是新人，他们都叫我”鸵鸟”。”
米娅抬起头看了一眼，王旭确实很年轻，虽然皮肤黝黑长得壮实，从眼神里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单纯的人。但是却长得一点也不像鸵鸟。
”鸵鸟？”米娅忽然明白过来，低下头哧哧”地笑了起来。她小心地瞟了身边的人一眼，幸好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听得懂这个内涵？”王旭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鸵鸟把头埋进沙子，以为别人看不见自己，其实早就被别人发现。是这样吧？”米娅低下头忍住笑。
王旭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对，几乎每次都会被发现，都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中带着责怪别人太聪明的口吻。
米娅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这些挠动自己爆笑神经的画面统统赶出自己的脑子，一本正经地说，”首先，你的装扮要低调点。”
王旭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开了。
仪式开始，那个主持葬礼的牧师念了一段祷告词之后，台下的人纷纷上台与死者告别。米娅四处张望，他没来？最后终于看到靠在后面墙壁上的吴霄明。
”还以为你不来了。”米娅走了过去，吴霄明抬起头，他的眼睛不知道盯着地面看了多久。
吴霄明又望向天花板，”还是得来一下，毕竟相识一场。”说完叹了口气，仿佛和死者相识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米娅把手伸进在身体一侧的上衣口袋，摸到昨晚写好的发言稿，那是她熬夜写的。”不上去讲几句吗？”米娅看了一眼发言完毕从台上走下来的男人。
”不了，我怕会立刻被轰出去，我站在这里就是怕被他们看到。”吴霄明用下巴指了指一直站在发言台边的那对男女，苦笑一声，那是肖岚的父母。
米娅把纸从衣服里掏出来，转身离开。吴霄明抓住了她的手臂。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恨她吗？”吴霄明压低声音，盯着米娅闪避的眼睛，”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米娅嘴唇微微张开，又快速闭上。”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些！”米娅甩开吴霄明的手，快速向前走去。
纸上那段话的是怎么念完的？米娅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吴霄明从很远的地方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就像一支支例无虚发的箭，纷纷直直插入米娅心里，仿佛自己正在台上宣讲着一个天大的谎话，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一切都被吴霄明看穿了，所以他用眼光嘲笑着自己。
最后一个字，米娅是颤抖着念出来的。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悲伤，知道真相的，才知道那是米娅在为自己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