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警卫在绿色电子屏幕上按下拇指，对站在旁边等待的两个男人嘱咐道，几个字都透露着对冰冷铁律的绝对忠诚。
”怎么？审犯人现在都要限定时间了？”带头的男人伸手把一根烟叼在嘴里。正准备掏火机的时候，警卫把烟从他嘴上抢走。
”这里不能抽烟，进去后不要让他们碰任何东西包括你们的身体，带什么进去就带什么出来，什么也别留下。”警卫张合着紫黑色的嘴唇，一副铁雕塑一般的面孔反射着通道里的微弱光线，”他们比眼镜蛇还危险，就是一张纸也能要了你们的命。”
两个男人对望了一眼，另一个男人开口了，”把审讯限定在三十分钟，是怕犯人在精神上承受不了吗？”
这时感应器响起嘀的一声，门哐啷一声自动拉开了。警卫示意两人走进门去，门又自动关上了。警卫晃动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球，回过头望了望周围空无一人的走道，一边离开一边冷笑道，”只怕承受不住的会是你们。”
带头男人脸上那蠕虫似的疮疤微微扭动了一下，他回忆起凶手处心积虑犯下的罪案，冰冷凶残的杀人手段，被害人的恐怖死相，像透明人那样的隐身手段，以及像颗找不到位置却能听见其倒数声的定时炸弹一样的恐怖犯罪能力。这时，他的手心不由得微微渗出冷汗。一想到自己破过无数案子，各种凶残分尸案件，密室杀人，严密设计意外杀人等千奇百怪的案件，自己却在这个案件上面栽了，而且栽得够彻底的。虽然到最后他也终于找到凶手的身份，但那时候凶手已经夺走了好友和同事的性命，最后还找了个完美的代罪羔羊逃之夭夭，后来才从新发生的案子知道原来凶手一直活着。
直到离肖岚被杀的案件整整三年之后，凶手才终于在一个星期前落网，荆贺不得不对凶手的作案方式感到佩服。荆贺手上拿着资料像本书一样厚重，这些都是凶手在这个城市，以及外逃这几年来所犯下的犯罪档案汇总。
见荆贺沉默许久不语，旁边的男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荆队。”荆贺旁边这个男人原本性格开朗，但和凶手多次交手，眼睁睁看着凶手夺走无辜人命之后，就变得不爱说话，像一棵百年松树一样沉默。对于他来说，这应该就是历经磨练后的坚韧性格了。
警卫回过头又看了两人一眼，”三十分钟。”念叨了一句便走到门边继续晒着太阳，盯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和这扇大铁门。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便往里面走。
天花板白色刺眼的灯光把这条二十米宽的过道映照得比室外还亮，但这是一种苍白无任何温度可言的亮光，这种光线丝毫削弱过道里这种能浸透骨骼的寒意。
寒意来源于那一双双对猎物饥渴已久的漫布血丝的眼睛。
过道两旁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相邻牢房之间隔着一个牢房那样厚的混凝土墙壁。每个牢房对面都是一面墙，犯人和犯人之间无法面对面沟通交谈。每经过一个房间，他们就被一双对血肉杀戮有疯狂欲念的眼睛盯着，那种感觉就像被冰冷的毒针蜇了一下。
也只有这些怪物才能在这里享受这种”礼遇”，荆贺两眼扫了下牢房里的人皮野兽想。
两双脚，四个过道里的孤独回响的脚步声经过十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荆贺和另一个男人盯着牢房里一个宽大的背影，凶手正坐在床上背对着过道。
由于案件的特殊性，犯罪心理专家已经先跟这两人打过招呼，在审讯犯人时要注意问问题的方式。
荆贺回忆着心理专家对案件的分析以及对审讯的建议，接着才翻开手上的档案。”艾利。”荆贺对着犯罪档案念道。
凶手停下了微微抖动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回应，”你来了？”一个粗糙如沙砾的声音。
”对，是我。”
”真的是你？”对方抬高的音调里透露着一阵惊喜。
荆贺沉默地盯着凶手的背影，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大胆的举动，恐怕只有当凶手自动投案他才会知道凶手原来是这个人。这是荆贺绝对想不到的。
”哈哈，荆贺，荆队长，好久不见了，应该有好几年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吧，只有你的声音才能让我想起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日子。”
荆贺盯着天花板陷入思考，站在荆贺后面的男人见他沉默许久，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荆贺这一旦想起事情，就开始完全愣住的老毛病还是没改过来。
”是想了解三年前的案子吧？”凶手先开口，”可以啊，聊完之后可以陪我聊会天吗？和那些人聊天挺无聊的。”
男人刚要开口，荆贺抬手阻止了他。
”好。”
”你为什么要杀肖岚，到最后连李米娅也不放过？”荆贺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时间不够用吧？一次只能讲一个人，你想先听哪个？”
”肖岚。”
凶手听见肖岚的名字，原本抖动的肩膀停了下来，接着又从喉咙发出”咔咔”的笑声。凶手笑过瘾后，才半喘着气说：”这个女人没什么好谈的，她本来就该死。”语气平稳自然，带着轻蔑。
”她怎么就该死了？”
”因为她骂我，我把东西送给她，她还骂我。这女人贱啊。”
”她骂你什么了？”
”嗯。。。。。我忘了，早就忘了。当时就是一时生气，不过后来也证明她罪有应得。”
”怎么罪有应得？”
”这个牵扯到另一个案件，讲到的时候你自然知道。”凶手掐断了话。
荆贺深出一口气，”好！那谈谈你怎么杀死她的？”
”一根铁棍朝她脖子上挥砍下去，脖子就那样咔嚓一声，人就整个散掉了。”
荆贺听着，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并不是那个画面有多吓人，而是凶手描述杀人时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是在讲述如何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为什么要虐尸？”
”哦，那个啊。是为了米娅。”
”帮米娅报复肖岚？”
”哈哈，猜错。”凶手干笑几声，”这件事和米娅有关系，也是另一个案子的范围了。”
”那把脸上的肉切掉，也是因为米娅？”
”那不是切，是剔掉。用刀一点一点地剔掉，可是很花功夫的！”凶手好像在抱怨荆贺不带艺术欣赏的眼光看待这件事。
”为什么？”
”这也和米娅有关，不过我也可以透露一点。因为我喜欢米娅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什么话？”
”就是那句”石头里面本住着天使，我只不过是移除了多余的石头”这句话，这可是米开朗基罗说的。”凶手语气中有一点得意。
这和那个什么罗有什么联系？荆贺琢磨着，沉默等待等凶手继续说下去。凶手见荆贺没反应，便主动开口了。
”荆队长，你有没有觉得，人的脸是多余的？”
荆贺不答。
”有些人的脸就是多余的，故作单纯，故作和善，就这样欺瞒别人伤害别人。你说他们的脸是不是多余的？”
荆贺避开了问题，”所以其他两个案子也是。。。。。。”
”一次一个！”凶手咬着牙提醒道，对荆贺罔顾规则感到愤怒。
”你就这么恨肖岚，非杀她不可？”
”不是说了嘛，原本没想杀她，就因为她一句话惹恼了我。等我想起那句话再跟你说！”凶手开始不耐烦了。
这时，通道尽头传来”铛铛”的敲门声，是那个警卫。荆贺低头看了下手表。
”抱歉，时间到了，聊天就等下次了。”荆贺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点了点头合上了笔记本。
”有那么害怕吗？”
害怕？荆贺承认这里让自己很不舒服，但还没看出有什么可怕的。
”你要小心点，不要靠近其它笼子，里面可不知道关着什么，嘿嘿。。。。。。”凶手的话让人心里发毛，”看你左后方，地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两人瞄了一样，像是洒在地上已经干掉的黑色油漆。
”上次。。。。。。上个星期？还是上个月？”凶手回忆着，”有个人进来审查，结果走着进来，躺着出去。知道怎么回事不？”
这时，外面又响起铛铛的敲门声，警卫从那扇小窗口盯着两人。
”关在笼子里的家伙从那个人骗到了一张纸，用那张纸把他给割喉了！一张纸就干掉了！哈哈哈。。。。。。”
荆贺感觉背脊一阵寒意，示意身后的男人一起离开。身后传来凶手嘲笑般的声音。荆贺快步走向门边，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