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将整个天空包裹,除了宫廊上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灯盏,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照明。这处宫廊上的侍卫已经被遣走,放眼目所及处都没有一个人。
夜倾殃先开口淡淡的问:“晏君要谈什么?”
南无域看着那站在灯盏上因为灯盏摇晃而忽现忽无的夜倾殃,那样淡然疏离的气质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他不可否认即便是夜倾殃做了那么多让他生气的事,他也很难真正恨得起他来。他一步步走近,“你为什么要将我对你说的话说出去?你该知道,我是为你报仇,可你却反过来出卖我。”
夜倾殃语气清淡却很坚定的回答他,“我的母亲已经为了舜国而死,如果舜国还是因为八年前的事陷入动乱,那母亲的死还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如果你出面帮我,我不会用强制手段对付舜国,舜国可以不用承受太多的战乱之苦。”南无域道。
夜倾殃看着他,“我也说过,我是舜国人!”
南无域一愣,继而有些自嘲的笑起来,“是啊,我倒是一次又一次的忘了,你是舜国人,我以为你 被他们这么对待,理所应当的会恨他们,到底是我心胸狭隘还是你乃容天下?”
这样的南无域让夜倾殃有些意外,他印象中的南无域不该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他,“我从来没有为夜家的人想过,我只是不想舜国的子民今后沦为他国的俘虏,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舜国子民的命运掌握着夜家人的手里。”
“所以,为了舜国的子民,你可以彻底抛下自己的仇恨?”南无域难掩语气中的震惊,这天下,这样的夜倾殃让他眼前再度一亮,他的身上有太多让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方。
“这难道不是身为一个皇子应该具有的吗?”夜倾殃反问,他其实从未想过他这样的做法值不值得,他一直觉得是上天赐予了他太多,所以相应的要带走一些来惩罚他,母亲确实是死的很冤,但是母亲是心甘情愿赴死。母亲走了,为他留下了千潋,八年如一日的陪伴着他,还有卿羽视他为知己,就连那当日贸然闯入的夜玄陌也是待他真诚,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人可怜的,自己更不会那么去想。所以,有些时候他也想不明白,那些觉得他可怜的人为什么会那么想?
这句反问让南无域彻底失言,如果是其他人跟他说这样一句话,他只会想到可笑这个词,可是如今夜倾殃说出这句话,他却没有一点想冷笑的心情,明明经受了那么多,明明该报复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此刻却跟自己说那是应该的,那是他的职责。是不是说,他也不愿意去承受这些,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赋予了他这份责任。
纵使如此,这世上又能有多少人在经历了这些后还依然坚守着自己身上的责任。太少了,尤其是皇室中人,至少他南无域绝对不会那么想。
这一刻,南无域的心中又燃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夜倾殃有才能有气魄,不然自己也不会被他摆了一道,若他能去晏国,对晏国必定是一件好事,即便没有那些,这样玲珑剔透的人物,留在身边也是极好的。他再次跟他提及:“你跟我去晏国,你愿淡泊宁性也好,愿一展风采也罢,全由你。”
夜倾殃毫不犹豫的摇头,“多谢晏君厚爱,我只愿留在这里。”
“你不要拒绝的太早,迟早有一天,你会自愿跟我回晏国的。”南无域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朝大殿走去。
夜倾殃不解他话下之意,见他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只好先跟上去。
回到殿中,殿中的人看两人脸色还算平和,就连南无域之前的怒气都消散了,全部松了口气,千潋见夜倾殃回来,连忙走到他身边,眼神急切的询问,夜倾殃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拿不定,千潋握住他的手,很坚定的看着他,告诉他没关系。
夜肃一见南无域回来,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晏君,你们谈了什么?”
南无域看着夜肃,淡淡道:“舜君,你知不知道,你做过最好的事就是生了夜倾殃这个儿子。”这句话说得夜肃有些无言以对,接着南无域又说:“本君决定了,明天启程回国。”
语出,震惊四座,所有人都看向了南无域,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都看向夜倾殃,这五殿下到底是跟晏君说什么了,不仅让晏君平息了怒火,还让他不再纠缠八年前之事。
其实夜倾殃自己也很意外,不过他既然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至于理由是什么,他也不愿去多想。
“晏君,你是说真的?”夜肃忍不住想再确定一下。
“自然。”南无域突然话风一转,“但有件事,我想跟舜君商量一下。”
“什么事,晏君请说。”南无域能暂时放过舜国,已经是出乎夜肃的意料之外了。
南无域看向了夜倾殃,“我要晏君解除夜倾殃的禁令,放他自由。”
又是语惊四座,任谁也难以想象南无域会为刚得罪过自己的人求情吧。夜倾殃这次也意外了,确实,实在没道理!
夜肃夜看了眼夜倾殃,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自然。”
南无域浅浅一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本君醉了,先回去休息了,舜君与诸位大臣继续,本君不奉陪了。”
“晏君慢走。”众臣起身送人。
南无域大步朝殿外走去,路过夜倾殃面前时,含笑看着他,轻轻说了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夜倾殃斟酌许久,淡淡开口,“多谢晏君。”
南无域一愣,继而笑着走出大殿。
凤座上的韩芷芸终于从这场场震惊中恢复过来,没想到夜倾殃真的在七天内让南无域离开了舜国,刚才两人在外面到底谈了什么?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有如此魄力,虽然对他做的事很震撼,但是她也更加庆幸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幽禁深宫,不得作为,否则陌儿的皇位还真的有些危险了。愧疚是一回事,权势又是一回事,对于这点,她韩芷芸是从来不会弄混的。
事情到此也算了结了,夜倾殃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和那些珍馐美馔,心中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他果然不适合这些的。他站在远处对夜肃躬身行礼,“夜倾殃告退。”
“倾殃……”夜肃忙叫住他,“你……你,”想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该怎么说,“你不用再回那清月殿了,我让王公公先带你去行宫。”
“不用了,我只住得惯清月殿。”夜倾殃不想多与这些人包括夜肃多接触,只说了这句,便带着千潋出了大殿。
夜肃知道这些年来是自己愧对夜倾殃,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更不知该怎么面对了。夜玄陌倒是心急如焚都想去找夜倾殃问清一些事,但是满朝大臣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夜玄晨见事情已经过去,心里倒是十分开心,倒了酒慢慢饮着,没想到前不久才说过的事情,这么快就可以实现了,这宫里呆的果然不舒服,还是外面自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