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象牙不怕虫蛀。尚荷花工作干得红红火火,只因为她不嫁给位高权重的地区付专员的儿子付有利而被辞职。这样的事在别人眼里她是犯傻,在她心里觉得值。不求靠山,只求自信。她深信:骏马不配金鞍,照样日行千里的名言。
有志者自有千方百计,无志者只觉千难万难。她走自己的路开饭店。
三间砖瓦房矗立在乡政府所在地。内装修简单明快,白色瓷砖铺地,白色纤维板吊棚,白色墙壁纸,白色桌凳,清一色白色,给人的视觉舒适、宽敞、明亮、卫生。这是八十年代初期的饭店,这是条件一流的饭店。是尚荷花被辞后,精心的创业。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女青年能有如此的魄力,说明她人有志竹有节。她就是那种喷泉泥土压不住,树木石头压不住的性格。她恒心架起通天路,勇气打开智慧门,她决心开创一片新天地。
饭店开业在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是饭店的营业执照始终办不下来,守法经营的她一次又一次地拿着申请,到乡政府办理营业执照。每次她都是硬着头皮走进乡政府大院的;无巧不成书,掌管乡政府大印的正是付专员的儿子付有利,付秘书。
“付秘书,您好,我申请开办饭店,营业申请需要先盖乡政府公章,然后再到工商部门注册。”尚荷花脸色微红声音宏亮的说。
付有利眨巴着那双色迷迷的眼睛,邪念顿生,“这回——这回,嗨……好啊!今天来求我?有你好瞧的,嘿嘿嘿。”
他吃着油条唱歌——油腔滑调地说:“美女开饭店那一定能火,我祝你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五江啊!”他顿了一下,“不是‘五江’,是‘三江’,是‘三江。’”不知他是有意的耍人还是记性糟糕?反正他很不成意。
尚荷花紧锁眉头,很不耐烦。
付有利不知为什么紧张得嗓子眼里塞棉花——上气不接下气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椅,“快——快请——快请坐。”
“不要客气了,办点实事儿吧。”
付有利的白脸由晴转阴,翻白了两下眼睛。“开饭店是好事,但是,可但是:经营饭店可不是随便的!必须经乡政府研究,然后报工商部门批准,否则是不成的,不盖上我这公章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呢。”
付秘书得意地嗡声嗡气的说。
“回去吧,回去等着听个儿信,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那得需要多长时间那?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这营业执照了。”尚荷花不亢不卑。
“我不管差不差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研究,反正你得等。”付秘书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其实他是闭着眼睛哼曲子——心里有谱,就想给她“小鞋”穿。
尚荷花扫了一眼他,心里骂道:“老鼠尾巴上绑鸡毛——不是正经鸟。”
尚荷花一直等了两周时间,她天天等,夜夜盼也没有丁点音讯。路不行不到,事不为不成。她鼓起勇气,去找付秘书问个究竟。
“哎呀,你别急吗,别急吗,最近领导特别忙,始终没研究,没研究呢!”他翻动着两只手。
“那到底得多长时间能研究啊?”
你得去问领导,我是八辈子老陈帐——说不清。他还来了个幽默。
付秘书有意地一杆子把她支到乡领导那去了。找领导那恐怕更难了,给她介绍对象她不同意,硬性辞去她工作的胡乡长还在乡长的位置上,那还能有门儿。别说是找胡乡长,就连付秘书这一关都难通过,遍地是小鞋,他们都有报复的嫌疑。
尚荷花是哑巴叫冤——有口难言。
困难是懦夫回头的起点,也是勇士前进的起点。尚荷花的韧劲是出了名的,人家说她是:桑木扁担——宁折不弯。
十天以后。营业执照还是柳树开花——无结果。
尚荷花再次去乡政府。“付秘书,我的申请还能不能研究了?”尚荷花理直气壮。
“没研究,就是没研究!总找什么找?”付秘书头顶上长眼睛——目空一切地说。
他的表情让尚荷花火字加页字——一看就烦。气得尚荷花脸色发青,她用鄙视的目光瞥了一下他。哼哼哼。
路是宽阔的,但更多的是曲折。尚荷花从来不怕山高路险。
尚荷花敲响了主管财贸的付乡长善友的办公室。
“善乡长您好:”她彬彬有礼的全面汇报了她申请经营饭店办理营业执照的前后经过……还有付秘书的“态度”。
“啊,啊!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呢?真有这档子事儿吗?”精明强干的善乡长思量片刻。“开饭店也算乡办企业呀,我们应该支持,应该全力支持呀!营业执照应该好办哪!”
“小尚同志,明天你听信儿吧,我过问一下。”
“谢谢善乡长,谢谢了。”她兴高采烈地回到饭店。
善乡长,姓善,她名符其实地善良,并善解人意,在乡里是德高望重的领导。
善乡长早有耳闻,付有利要和尚荷花订婚被尚荷花拒绝了的事儿,但是,办营业执照和订婚的事儿联系在一起,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绝不应该和工作联系在一起。“公报私仇”这哪是我们的作风?
第二天。
付秘书风风火火地给尚荷花送来了审批表,通红的公章已经盖好。
“荷花同志,这不,昨天领导才到一起研究你的申请。我在中间还真垫了不少好言,要不,是不会批的呀!全仗我了。”他是叨着喇叭敲鼓——自吹自擂地说。然后,又用一双那样难以琢磨的眼神看着尚荷花。
尚荷花的心里像打了五味瓶的滋味,不知道是甜酸苦辣咸,还是什么味道,反正是难以言表。
尚荷花白了一眼付秘书,愤愤地想:“衙门里的酷史,宅门里的狗——仗势欺人。”
尚荷花没好气地对付秘书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用解释,不用解释!”她想到了一句谚语:“不怕明处枪和棍,只怕阴阳两面刀。”卑鄙无耻!
付秘书觉得无地自容。无奈地说:“你——你开——开业以后,我一定,一定捧场的,乡政府来客人都领到你这吃——吃——吃饭。好吗?”
“我开饭店靠信誉,靠质量,靠服务挣钱,不想歪门邪道!”
付秘书红着脸讪讪地走开了。
尚荷花没有送他的心情,只是呸的一口。
一切都会过去,只有正直永存。
荷花饭店历经波波折折,终于张灯结彩、鼓乐齐鸣地开业了,二十响的礼炮惊天动地。
乡政府主管财贸的付乡长善友为荷花饭店剪彩并题词:“诚信博得四方来客;质量赢得八方彩贺;价格低得千人传颂;环境获得万人欢乐。”
“题得好,题得好!”
开业现场的老亲少友为善乡长长时间的鼓掌。
尚荷花为感谢各位亲朋好友致了答谢词:“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亲属朋友:承蒙各位百忙之中前来祝贺,在此我表示热烈的欢迎和崇高的敬意!我们的饭店将做到:热情服务,讲究信誉;质量上乘,价格便宜;清洁卫生,保你满意;欢迎光临,各位‘上帝。’谢谢!”
她言简意赅的言辞赢得掌声和欢呼声。
前来的各界领导、挚友同窗、亲朋好友、邻里老乡送来了花篮、牌匾以及各种象征吉祥的礼品,摆得饭店里里外外,满满登登,很是壮观。
最显眼的还是付有利送的那块匾,既大又漂亮。据说是特意去县城挑选最好的,价格最贵的。
匾文上写:“祝荷花饭店花香万里”。
署名:付有利。
本是满心欢喜的尚荷花看到这块匾,顿觉心烦意乱,又给她增添了一块心病。她深深知道付有利是气死周瑜去吊孝——假仁假义。但是又不便拒绝,毕竟人家是祝贺来啦。
饭店里共有十桌客人品尝着美味佳肴,喝得十分尽兴。
付有利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喝得醉气熏熏,那眼睛简直像耗子盯小偷——贼眉鼠眼,不断瞟着尚荷花,给人感觉他是在盘算着自己的美事儿似的。但是,他却不懂蚂蚁搬秤砣——白费工的道理。
歌手一支支助兴歌曲唱得满堂喝彩。
能歌善舞的尚荷花为大家唱了几首欢快的歌曲,她那美丽的外表,那悠扬的歌声感人十分,掌声又一次次把她请出。
付有利脸上青筋暴得老高,嘴里嚼着菜,唇角流着油,拍打着双手一再地叫号“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尚荷花眨眨眼睛,沉思片刻。她唱了一首《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工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是伟大的祖国,生我养我的地方,在那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有明媚的阳光。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道路都宽广,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付有利听完这首歌曲,他感到“迎接它的有猎枪”这字眼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刺痛,他的心里明白。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抓耳挠腮,傻呆呆地坐在那里。
荷花饭店的美味佳肴,色味香型俱佳,宾朋们赞不绝口。都预料她的饭店将是“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开吧荷花,你将来“钱途”无限。
荷花饭店按照她的经营理念经营得是秋天的高粱——红透了。顾客除了本地的客人,县城的客人外,方圆百里以外的客人都“闻味而来”,那才叫中国的万里长城——远近闻名呢。要想到她的饭店就餐必须得提前一天预定,否则是吃不上的。“嗬!简直是火透了。”
荷花饭店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客人使她心花怒放。就在那个年代,当时豆油八毛钱一斤,猪肉一元左右,饭店每天都有二三千元的利润实在可观。饭店开得这么红火有没有美女效应?没有调查研究过,但是,在饭店吃饭,谁也不愿意看到那些丑八怪。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人们常说:“壶中无酒难留客,池中无水难养鱼。”说明还是职业道德、服务质量、饭菜价格决定的。
尚荷花计划着扩大经营面积,增加服务人员,创建县优、地优、省优名店。她的斗志昂扬;雄心勃勃;她的事业如日中天;方兴未艾。
付有利搜肠刮肚的想接近尚荷花,他想用自己的“能力”、自己的“魅力”征服尚荷花。他想着法子不离开她的饭店,有时独自一人到饭店来;有时成帮结伙带着一大帮弟兄们来。他喝酒,一时半晌不散,大多数时候总是喝得酩酊大醉。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瞪着那双可怕的眼睛,不离尚荷花那美丽的脸蛋,看得他甚至收不住口水……
“蠢人总爱强出头。”他这拙劣的伎俩很不自量。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自知之明是最难得的知识”。他太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了。
“兄弟们,你们说,荷花饭店开得火不火?”“火!火!火!火极了。”一帮哥们喊着回答。付有利又说:“荷花是我的女朋友,你们知道吗?”一群哥们齐声喊叫,“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女友太漂亮了!太漂亮了!”这些话多数都是他领一帮哥们儿来喝酒时的“主题歌”他们喝到深更半夜还逼着尚荷花给他们炒菜。一旦不周到就七三八四地啥嗑都上来了。酒桌上满嘴污言秽语,屋内乌烟瘴气。
每次都把尚荷花气得晕头转向,不是好声地往出撵他们。软的硬的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他们常常是闹到拂晓,喝到天明。搅得尚荷花不得安宁,甚至饭店无法正常营业。
有一天尚荷花又一次和付有利交涉。她严肃地指出;“饭店晚上营业时间不超过十点;超过时限拒绝服务。还有吃饭时语言要文明,举止要文雅。若做不到坚决拒绝服务。
“那你们开饭店‘出床子就是卖的’,饭店吃饭还有限制时间的吗?我们不吃好、喝好为什么撵我们走?我们花钱了,撵我们就是侵犯人权。吃饭说啥话是我们的权利,和你开饭店的有啥关系?不让说话也是剥夺人权。如果那样你把饭店搬到聋哑学校去开呀,我们保证不去。”付有利那嗑儿就多了,反正都是歪理邪说。严重点说简直是《聊斋》上的文章——鬼话连篇。
付有利每次酒后都是无德,他云山雾罩,大大咧咧满口胡言乱语,更有甚者的是:“时不常地纠缠着尚荷花,还企图动手动脚,那真是贪官醉酒——丑态百出。”
无奈的尚荷花处处小心的躲闪着他,怕他干出伤天害理的勾当。
“付有利从今后不允许你到我的饭店来吃饭。”
“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知道,你的所想、所作、所为,你心里明白!”
“怎么地,老子吃饭给钱,在这块地盘上谁敢把老子乍着?整个地区都是我付家的天下。嘿嘿嘿。”
“我打你个出口不逊。”
啪的一记耳光打得付有利“啊”的一声,他用手捂着脸,但也露出了一脸的痛苦。
“你他妈敢打我?敢打我?真他妈没人了呢!”
“没打好人,没打好人!”
付有利骂骂咧咧地,猛一抬手掀翻了桌子,满地杯盘狼藉。盘子嗖的一声从尚荷花头顶飞过,又嗖的一声又飞过一个。然后他疯狂地转过身操起板凳砸向了窗玻璃,砸向了灶具。砸——砸——砸。一切该砸的他都砸了个遍,满屋子一片狼藉。嘴里还骂声震天。
我叫你骂,我叫你骂!尚荷花一脚飞起,踢得醉醺醺、五迷三道的付有利瘫软地坐在地上。
“哎哟,哎哟妈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咱俩没完,咱俩没完,没他妈地完,靠你妈地,靠你妈的。”
“我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打别人对不起你!
“付有利,你砸我的饭店必须赔偿,必须赔偿!”
“赔你妈个×,赔你妈个×吧。”
顾客七手八脚地拉仗,付有利连哭连喊像猛虎一样往上窜。
厨师还有服务员麻利地连拥带扯把他送回了乡政府。
付有利抓起电话,“派出所李所长吧?我是付有利,尚荷花把我打了,你们马上派人把她押起来,押起来!必须她妈地把她押起来,如果出现后果由我负责,由我负全责。你们赶快去,赶快去!一分钟都不能误!”他命令道。你看他真是人们总结的那样:鼔空则声高,人狂则话大。吹五做六是他的强项,他不顾一切了,他忘记还顾之忧了。
民警凶神伴恶鬼——又凶又恶地吼道:“这还了得敢打地区专员的儿子,真是胆大包天!几个民警同时说。因为他们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长着一只耳朵的人——偏听偏信了。
一个大胖子民警高喊着,尚荷花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谁都敢嘲弄?知不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民警有些狐狸跟着老虎走——狐假虎威。
“哎呀,还用得着这个?你们常来这儿吃饭哪个我不认识?“她用眼睛扫视着他们。
“认识归认识,你怎么动手殴打付秘书?打人侵犯人权知道不?他的老子是谁,你也不是不知道?”李所长一本正地说。
“你们看,我这饭店被他砸得多么残败。我正想找你们评理去呢?你们向情向不了理呀!”
“不管怎么说,你打人就是不对,跟我们走一趟。”
“我没有时间,没有时间!”
“这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跟我们走!”
“我告诉你们,你们敢对我不公,我可要上告你们,知道不?官官相护。”她大声鄙视地说。
瞬间民警们面面相觑,逐渐地威风不知为什么扫地了,看来他们知道尚荷花的厉害,更知道尚荷花不亏理,又更知道她是不好惹的。所长一个眼色,民警们诸葛亮借东风——金蝉脱壳了,他们溜得好快好快。
付有利就是这样自打饭店开业以来就三天两头的来纠缠,有时或摔或砸或打或闹。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尚荷花早已心知肚明,事出必有因,乱麻必有头。惹不起躲着吧……嗨。她实在实在是难以掌控了,只得选择放弃。
荷花饭店开业一年零一个月,尚荷花眼含热泪突然宣布饭店停业、停业、停业!
食客们惋惜道:“荷花饭店如阳春三月的桃花——越来越红火,怎么说停就停了呢?”亲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就问:“还什么时间再开业?什么时间再开业?”都纷纷地劝她再开下去。
尚荷花忧虑地眼泪汪汪地说:“那一天将永远不复存在了。谢谢你们的理解与支持吧。”
一位老者也是饭店的长客,指着乡政府方向说:“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有老子那么硬的靠山,地区专员那!咱们一个平民百姓的,申不冤告不状的又能咋样……呸,呸!人家那是房檐下的冰溜子——粗根在上边呢!”老者眼睛里好像一直在冒火。他这个正直老人,敢说这样的话,谁知道他将来能不能披蓑衣救火——惹祸(火)上身哪?真的会引起善良人的担心。
难道这就是因为美丽给自己带来的灾难吗?尚荷花是疔疮长在喉头上——有痛不能说呀。
无奈的尚荷花抛弃了苦心经营的,高额利润的饭店,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喝开心粥,不吃皱眉饭。这就是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