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蒙蒙。
红棕色地板砖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排排墓碑。
某一个墓碑面前，零零散散的站着好些人，其中有一个人就是顾采薇。
瓷白色墓碑上被雨水不住的冲刷着，墓碑上父亲的名字是那样醒目，顾采薇觉得这场雨是父亲的责怪。
责怪她的不谙世事。
她还没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大家，因为害怕众人联合起来评击她，而不敢轻易将真相说出口。
可是，也因为没有说出口，负罪感一直紧紧包裹着她。
“爸爸呀，你可要走好，”姐姐的哭声一轮比一轮高亢。
可是，顾采薇却没有从中读出任何哀伤的气息。
可她，却是真的被哀伤所包裹。
“行了，都回去吧，”四十来岁的表哥冲着众人和声说道，顾采薇抬眼朝表哥望了望，从他那威而不怒的神色里她读出了别样的信息。
父亲欠表哥十万元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表哥有可能在回去的路上提及这笔债务，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果不其然，当黑色轿车行驶在被雨冲洗的泛着亮光的黑色油柏路上的时候，当车内的哭声随着墓地的渐渐远离渐渐停息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表哥突然转过身来。
顾采薇的心猛地一颤，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是要说那笔债务的事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想劝自己能够平静下来，可是……
“人真是瞎活了，你说说刚刚几天前还见的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已经天各一方了。”
“我父亲真的是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挣到了几百万，本以为能享几天清福，谁能想到一个典当行让他血本无归不说，还背上了负债上百万，”顾采莉幽幽的声音附和道。
这些场面话，真的不是顾采薇的长处，更准确的说在这一方面，她比较迟钝。
但她还是知道不论表哥的开场白是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十万债务的事情。
“你爸就是不好意思起诉，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起诉的。人家拿了他的钱，就好意思不还，他怎么就不好意思起诉？对于那种有钱不还之人，就是应该给点厉害瞧瞧，不然根本就要不回钱，现在社会上的人又不是过去社会上的人。”
“现在留下一个烂摊子，以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顾采薇微微的转头瞄了眼姐姐，只见姐姐正面色凝重的看着哥哥，像似在等待哥哥的某项重要回答。
“那你呢？”顾采薇看见表哥顺着顾采莉的目光朝着哥哥望了望。
“我？”哥哥的脸上顿时堆满了难以抉择。
“现在都变成这样了，你总不会还要呆在那里吧？赶快回来吧，不然你妈谁来照顾？就算你妈可以让你姐和你妹照顾，那你父亲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呢？借出去的几百万不往回要了？不往回要你怎么去还别人的钱？”
“关键是我的专业在这边不好找工作，再说房子也已经买了，何况我老婆不想回来这个地方。”
看到哥哥愁容满面，顾采薇心底真是五味陈杂。
血缘之间的亲近和相处多年的兄妹情，让她没有办法不心疼他。
可是，家庭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他不能考虑问题时只再考虑他一个人了吧？
“还是回来吧，薇子真的是找一个瞎婆家，你知道吗？”既然谈到了她，顾采薇禁不住转头朝姐姐望去。
“怎么了？”表哥饶有兴趣的问道，边问边转头朝着顾采薇瞄了一眼，像似在等待顾采薇给一个答案。
可是，顾采薇只有将头深深埋下去这一举动。
“你看看，”余光看见姐姐将点亮的手机屏幕推到了哥哥面前，表哥也挪了挪身子朝着那张手机屏幕靠拢了过去。
到底是什么呢？
顾采薇心底泛起狐疑。
“顾采莉，我只信你，你给我透个实底，我们给你父母的三十万彩礼现在到底还剩多少？这笔钱现在又在谁手里？”表哥的慢慢吞吞的诵读声很快便传入顾采薇的耳畔。
顾采薇的脸刷的变红。
“三十万？还给了你们三十万的彩礼？”回过神来的表哥错愕不已的追问道。
“是给了三十万，不过现在不是在闹离婚吗？这笔钱让还回去，但是其中一部分已经用来操办婚事了，另一部分我父母住院和我父亲的丧礼几乎都花的差不多了。”
母亲住院什么时候动过这笔钱？
看来姐姐是有备而来的。
顾采薇再一次被姐姐的老谋深算所震服。
这些谋算，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有也不能给，哪听说过离婚还给退彩礼的？别说是离婚不给退彩礼，就算是现在年轻人勾勾搭搭谈个恋爱，临到头分手的时候还不是花钱多的是花钱多的，花钱少的是花钱少的，哪见过花钱多的向花钱少的要过钱？哪见过花钱少的给花钱多的补过钱？”表哥厉声厉色的阻扰道，好似这件事情马上就会变成现实似得，他的话语竟然是那么急。
“关键是他们婚姻维持的时间太短，如果是几年，十几年，自然不需要给，”余光看见哥哥一脸难堪的解释道。
“这不是时间短不短的问题，反正这笔钱是绝对不能给的，再说你们家现在的家庭状况你又是不知道？你闷家现在的家庭状况能给得起这笔钱吗？快不要在打肿脸充胖子了。再说，二婚可比一婚难嫁，薇子刚结婚就被夫家赶出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都以为是咱们家姑娘有什么问题，以后还有谁愿意娶咱们家的姑娘？这笔钱就当是补偿了。”
车厢外，雨越下越大，雨滴扑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一直哗哗哗的响动着。
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刷从车子启动到现在一直都在毫不间断的滑动着，左左右右……
车厢内，争执越来越激烈，顾采薇不禁想到了那一日在蜀国传情的批斗会。
那感觉是那样强烈，好似那一切都是昨晚才发生的事情。
父亲的那张脸，竟然是那样清晰。
只可惜，现在……
一切，恍如隔世。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这户人家我太了解了，绝不可能就此轻易罢手，”车厢内响起姐姐幽怨的询问声。
顾采薇的心就像被一块铅石击中。
既然她都知道这户人家是这种德性，当初竟然还一个劲的撮合她们？
要她如何不相信姐姐不是为了存款任务而出卖她？
要她如何不相信姐姐不是为了让她负担家庭的负担而逼迫她嫁给这个经济状况还不错的男人？
难道姐姐的幸福是幸福，而她的幸福就不是幸福？
多少年的姐妹情，现在到底还剩多少？
还是从来都没有过？
还是有人忘了？
“就说一分钱都不剩了，看她能怎办？大不了就让她去起诉，”表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车厢。
窗外，雨越发加大。
拍拍拍，雨滴拼命的扑打在玻璃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