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之后，病人终于醒了。
顾家人的重心也渐渐的从母亲的身上转移到父亲的身上。
丧礼，成为势在必行的事情。
夜，深幽幽的，关于丧礼如何安排的讨论在医院对面的小饭馆内拉开帷幕。
包厢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缭绕的烟雾一轮接着一轮向上漂移着，在亮光的地方是一种姿态，在背光的地方又是一种姿态。
顾采薇一直默默关注的这些烟雾，可是永远都只能看到新的烟雾源源不断涌来，却看不到旧的烟雾具体在哪一个地方消失。
“现在的经济状况大家都知道，我看不如买一块墓地，按照城里人那样将骨灰埋入墓地就好，”顾采莉最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可是顾采薇知道，父亲肯定希望他能够风风光光的去另一个世界。
她甚至觉得，父亲之所以帮奶奶置办十万元左右的丧礼，无非就是变相的告诉她们，等他终老的时候她们也要这样做。
所以，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不惜借贷也要为奶奶置办上档次的丧礼。
可是现在……
“如果办的太简单，亲戚朋友知道后肯定会笑话，”哥哥面色凝重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都现在这样的经济状况了，还怕别人笑话做什么？你们就知道刷我的信用卡，那信用卡里的钱刷出去不用还啊？我已经还钱还够了，每个月都套现，如果被查出来，那我可就倒大霉了。”
看到姐姐愁眉苦脸的面容，顾采薇心底也不好受，更不知道这丧礼到底该如何处理。
想到车祸是因那通电话而起，她是真的很想圆父亲的心愿大办丧礼。
可是，貌似能不能大办丧礼，根本就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甚至，她觉得哥哥姐姐好似都已经将她当作一个边缘人物，压根没准备让她来发表观点，更别说听取她的意见。
余光看见姐夫偷偷的瞄了眼所有人，像似有话要说。
果真，他直了直身子，熄了烟，喝了口茶。
“现在国家都提倡婚礼丧礼节俭，大操大办那都是旧风俗，要我看还是向城里人这样买一块墓地将骨灰埋进去。这样不是挺好吗？尸体就在火葬场火化，既方便又整洁。”
这不痛不痒的声音让顾采薇心底被堵上了一块铅石，她转头彷徨无助的看了看柔昊。
柔昊果然不负众望，接起担当。
“按理说，这种事情我不应该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我总觉得上一辈的人还是希望自己的丧礼能够大操大办，他们可能仍然觉得死后自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只有大操大办去了另一个世界才能继续享福，不然就遂了老人的心愿，反正谁家的老人不是只有两个？”
一席话，除了得到顾采薇赞许的目光，其余人都阴面沉沉。
顾采薇意识到现在是自己争取的时刻。
如果她此时此刻保持沉默，心底对于父亲的亏欠就……
“我赞同柔昊的观点，毕竟上一辈人的思想观念和我们这一辈人不同，我们想要他们走的安心，必须按照他们的方式对待他们的丧事。”
一语既出，当即便遭到顾采莉埋怨的眼光，“那你想过钱的问题没有？不是我们不想大操大办，但是你总得考虑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吧？把房子卖了，是可以大操大办，可是那样能行吗？人都已经死了，你就算烧再多的纸钱，那都已经无济于事，你若果真的想孝敬他，应该是在他活着时候好好孝顺他。”
一句话，让顾采薇歉疚的垂下头。
车祸是因为那通电话的事情再次扑面而来。
“不然，先简单的办一下，将来若是有钱了，再好好办一下？”顾采莉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
话语刚落，就遭到众人齐力的反对。
“丧礼又不是婚礼，怎么还能够补办？笑死了，这种话都能够说出来，你是没脑子，是不是？”最先发言抵触这一观点的当然是顾采莉的丈夫。
“这样肯定是不行，”顾采薇的哥哥也面色凝重的附和道。
“那等母亲去世的时候，两个人肯定是要合葬的，到时候如果我有钱，再好好的办一下，这样行吧？”顾采莉提出了改善后的意见。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加以指责。
丧礼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接下来……
顾采薇刚刚端起茶杯准备喝一口的时候，余光发现姐姐正冲她使了一个眼色。
她这是要干吗？
顾采薇隐隐约约猜到姐姐八成是要她提母亲赡养的问题。
可是，她为什么不自己提，非要让她提？
可是，想到父母发生车祸是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她还是勇敢的接受了这一使命。
“哥，”顾采薇放下茶杯，面色凝重的看着哥哥，“妈现在变成这样，我们顺便谈一下养老的问题，好吧？”
“对，这个问题必须的谈清楚，来日方才，这件事情不得不谈清楚。这一次谈的清清楚楚，今后不要你说他照顾的少了，她说你照顾的少了，”话语刚落，姐夫竟然想预谋好的飞速的做了回应。
这速度，这态度，硬生生的吓到了顾采薇。
顾采薇知道，这件事情姐夫和姐姐肯定早已商量过了。
索性，谈清楚也好，省的将来彼此埋怨与猜忌。
“你们说怎么养？”哥哥就像个小老头，闷气沉沉的说道。
“我们家的传统你也不是不知道，向来养老的问题都是儿子管，女儿不管，”一语既出，顾采薇都错愕了，难道姐姐是要将这一重担全部推给哥哥？
哥哥的现状，顾采薇一清二楚，如果将这个重担推给哥哥，恐怕哥哥和嫂子的婚事也会自此不了了之。
想到了婚事，顾采薇自然而然想到了那笔原本被筹做哥哥婚礼的彩礼，那笔钱现在在谁手里？
“当然，那都是父亲和爷爷那几辈的旧思想，到了我们这一辈，自然不能是这样做，而且我们也了解你的状况。再说将母亲托给你一个人，你也照顾不过来，这一点我们也很清楚，”索性姐姐说了一句公道话，顾采薇紧绷的神经终于稍作松开。
余光轻轻的朝着哥哥瞄了一眼，只见他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平静。
“托付给我一个人，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我也要上班，没时间亲自照顾。如果我辞掉工作，那家庭开支又从哪里来？如果再请一个人，我的工资其实也不高，只够还房贷，”哥哥面色凝重的发表了自己的苦衷。
“那我们就每个人四个月，”顾采薇痛痛快快的说出口。
“这个可以，”又是姐夫第一个跳出来支持，速度快的就像她们两是提前商量过的。
“可以什么？弟弟在千里之外，一个瘫痪的人怎么方便移来移去？”姐姐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那你说怎么办？”顾采薇疑声问道。
“依我看，”顾采薇边说边转头望向顾采薇的哥哥，“依我看，你就放弃那里的一切吧，回来这里吧？再说你留在那里不就是为了一份工作？你辞了那份工作，回来这边考公务员，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够考上。”
“房子都已经买到那边了，”只见哥哥愁眉苦脸的说道，顾采薇真的不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件事她是真的之前就和姐姐商量过了。
一时之间，对哥哥的歉疚扑面而来。
可是……
“房子可以卖了，再说现在家里正需要钱，父亲的丧事，母亲的后续治疗，都需要好多钱。而且你若是回来，这边也不需要再买房子，你可以住父母的房子。到时候让你老婆也回来，也回来这边考公务员，我知道她也能考上。”
“她肯定是不会回来的。”
“不回来不行啊，你看看现在的状况，以前你们不想回来，可以。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只想着自己，再说父亲留下的那个烂摊子，总的有人回来收拾吧。欠着别人上百万，债主不可能不来要债，银行还欠三十万，也不可能不来要债。再者借出去的那几百万，总得有人回来追债，不然还等人家主动来还钱？”
问题多的根本就不是顾采薇原本以为的那么单一。
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姐姐让哥哥回来真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让这个家变得如此窘迫，歉疚越发扑面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