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民国初年,一个叫墨玺镇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人们世世代代以织染布匹盈利为生。镇子的西边是落夕镇,是个小镇子,因地处西边,人们日落而息,故名曰:落夕镇。落夕镇紧挨着主镇墨玺镇,两镇子中间隔着一条河,东西横向,故名曰:落墨河。墨玺镇上有苏楚邱杜四大名门望族,邱府的邱震乃是墨玺镇的镇长,有着无上的权利,掌管着整个镇子上所有一切大小事务。苏楚二府的苏靖渊和楚万富,为争客源和地方名声,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而杜府杜瑞鸿则是向来以苏府马首是瞻。这四大名门望族在地方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苏府的锦绣坊和楚府的千丝坊织染出的布匹因色泽亮丽,丝质顺滑而闻名遐迩。
苏府,苏墨染,苏家三小姐,年方十七,苏老爷与何姨娘所生,庶出次女。出尘脱俗,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虽是庶出,但那份与众不同的清高气质,有如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玫瑰,鲜艳却浑身带刺,让人想靠近却不敢靠近。表面看似清冷,实际内里却热,那份独特的品味与见解只愿未来的某一天,有人会懂。闲暇之际喜欢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亦或是孤芳自赏读读诗,抚抚琴,画些山水画罢了。恬静淡雅的性格与气质像极了她的娘——何蕊珠,一个在苏府里没有多少权力地位的二姨娘。墨染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大姐名墨锦,二姐名墨涵,四弟名墨轩。墨涵与墨轩乃是大夫人金毓凤所生,虽同是苏老爷的孩子,但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毕竟是庶出,尤其在墨玺镇这个地方,向来传统,最注重门当户对,尊卑有序,做妾的自然地位低下抬不起头。
故事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的苏墨染才六岁,她只依稀记得那一年,正逢中秋佳节,苏府里到处张灯结彩,挂满了大红灯笼,好不热闹。一家人坐在一起赏月,吃月饼,这一切在墨染的眼里仿佛看起来都非常的和谐。可是这和谐的一幕却被一阵哭声打破了……二姐墨涵发疯似的对着大姐墨锦大哭大叫,而墨锦则在一旁发抖的站着,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正等待着批评一般。一大家人闻声赶去,只见墨涵哭着对大夫人金毓凤和苏老夫人说,是墨锦非要和她抢她最喜爱的布娃娃。刚说完,大夫人就对自己的娘亲何姨娘一顿斥责,埋怨娘亲是怎么管教孩子的。而苏老夫人,也就是墨染的亲奶奶,也对娘指责批评一番,嘴里还不忘鄙夷的说了句:“妾就是妾!”在苏老夫人的传统思想观念里,妾的地位就是如此的卑贱。那时的墨染还不懂什么叫做妾,但是在墨染的眼里,自己的娘亲何姨娘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温柔贤惠女人。
事情过后,蕊珠将墨锦和墨染二人叫到自己的房间,告诫道:“小锦,小染,今后爹爹不在的时候,娘不允许你们跟小涵和轩儿发生任何争执,凡事都要忍着,知道吗?”
墨锦乖巧地点点头。墨染却好奇的反问道:“娘,为什么凡事都要让着二姐和四弟呢?二姐比我大,是姐姐,为什么我还要让着她呢?”
蕊珠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墨染的头,温柔地道:“小染,等你长大后,就会明白娘为什么让你们这样做,你们的爹还在外经商,一时半会恐怕还回不来,等爹爹回来后,咱们娘儿几个就会有好日子过了。”说着,蕊珠便将墨锦和墨染一同揽在自己怀里,眼睛看向远处,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这段时期,苏老夫人身体欠佳,一直卧床不起,靠秀荷跟青莲两个丫头伺候着。金夫人跟何姨娘一同去苏老夫人房中请安。这时候,苏管家突然送来一封信交给苏老夫人,当苏老夫人得知苏老爷过两天就要归来,开心极了,赶忙将好消息告诉站在一边的金夫人,金夫人得知自己的丈夫即将归来,也甚是开心。而站在另一边的何姨娘则是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实际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没有哪一天不在思念自己的夫婿。无奈自己姨太太的身份,根本不能也不允许像金夫人那般欣喜溢于言表。苏老夫人正和金夫人笑的开心,突然厌恶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何姨娘,突然发现,何姨娘的长相,那种表情,姿态,连紧张时双手揉丝帕的一举一动,越看越像以前的一个故人,那个她……心瞬间害怕地“咯噔”一下,半天回过神,颤抖着冷冷地道:“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下去!”苏老夫人当着秀荷跟青莲两个丫鬟的面,就如此不给何姨娘面子。
何姨娘一脸尴尬的表情,道了句:“是,娘,那蕊珠先行离开了”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苏老夫人的房间。人都走远了,苏老夫人还不忘道一句:“整天装着一副无辜可怜的狐狸样给谁看呢!”
金夫人则在一旁故意说“好话”,道:“娘,蕊珠妹妹不也是盼望着老爷回来嘛!”
谁知苏老夫人又想起当年的那个让她嫉妒痛恨万分的“她”,更加生气地道:“她也配!一个戏子,能坐上咱们苏家二姨娘的位置,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毓凤啊,你就是太老实了,不懂这些风尘女子的心计有多深!”
那时候的戏子就如娼妓一般低贱,甚至连丫鬟都不如,平民老百姓都不愿意娶一个戏子,更何况是这墨玺镇的名门望族。当初要不是苏老爷绝食抗议,苏老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何蕊珠进他们苏家大门的。
午时三刻,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五岁的小墨轩正在一边玩耍,这时,墨锦起身离开,而此时金夫人的贴身丫鬟沁兰端着滚烫的鸡汤正巧转身,这鸡汤不偏不倚的洒在小墨轩的脸上,只听“哇!”的一声,墨轩哭的惊天动地,吓坏了在座的所有人,尤其是苏老夫人和金夫人,立刻起身赶到墨轩身边。金夫人心疼的赶紧让沁兰把大夫请来,一旁的苏老夫人杵着拐棍,气的浑身发抖,直指着何姨娘大声斥责道:“你是怎么管教孩子的?你…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苏家断子绝孙?!轩儿可是咱们苏家唯一的香火,要是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我的孙子陪葬吧!”
突然不经意间,苏老夫人发现何姨娘头上插了一根菊花玉簪子,又看了看站在自己眼前的何姨娘,那种相貌,表情,还有菊花……和以前的“她”如出一辙,整个人瞬间惊恐万分,颤抖着退后了几步,瑟瑟发抖地开口道:“是你回来了!是不是?是你回来了!你要做什么?不要伤害我的靖渊……”
“娘,娘,您怎么了?”何姨娘不知所以然的问道。
“娘,您怎么了?”一旁的金夫人也不明白苏老夫人为何变成这样。大伙儿叫了好几声,才把苏老夫人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
苏老夫人越看何姨娘越气,大声的斥责道:“从现在起,你给我跪在外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也不许吃饭!还有,秀荷,给我把她头上的那根菊花簪子扔掉,不要再让我看到!否则唯你是问!你就在这里给我看着她!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偷偷给二姨娘拿吃的,就一起家法伺候!”说完,苏老夫人气的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堂,只留下何姨娘,湘巧和她的两个孩子。
大伙儿都不知道苏老夫人为何讨厌何姨娘,但老一辈的下人们却都知道,菊花乃是这苏府的一大禁忌,只是没人敢告诉何姨娘而已。因为苏老夫人早就在这府里下了死命令,谁要是再提起过往之事,将施以杖刑。
蕊珠一个人顶着烈日跪在外头,湘巧在一旁焦急万分,她不知道苏老夫人何时才能消气。墨锦低下头揉着眼睛,小声抽泣着对何姨娘道:“娘,都是我害了你。”
蕊珠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墨锦的脸,微笑道:“孩子,娘不怪你。湘巧,快把小锦小染带走吧,此时此刻千万别在节外生枝。”湘巧无奈地点点头,就要拉着墨锦墨染离开,而此时的墨染却回头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娘,心理复杂万分,小小年纪的她不懂,为何自己跟大姐每次犯错误,甚至被冤枉,奶奶罚的人总是她们的娘亲何姨娘,那种鄙视厌恶的表情和眼神,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让人感到恐惧。从那时起,“妾”这个字便深深的刻在了墨染的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蕊珠在烈日的照射下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突然,裙底流下斑斑血迹,随即整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站在一旁盯梢的秀荷看到此情此景吓得赶紧叫人。不一会儿,府里几个丫头慌忙地抬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蕊珠,这下却惊动了苏老夫人。匆忙赶来的大夫给蕊珠把了把脉,随即告诉站在一边的苏老夫人道:“老夫人,少夫人已经小产了,初步诊断很可能是个男婴,可惜没能保住,哎!”大夫遗憾地摇摇头。
当苏老夫人得知蕊珠竟然又有了身孕,并且很可能是个男婴后惊呆了,可惜她的孙子因为她的责罚而没有了。一阵后悔之余,还不忘将过错都归结在蕊珠身上,认为她自己有了身孕竟然不告诉她老人家,又或是自己怀了身孕却浑然不知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三日后,苏老爷风尘仆仆从外面赶回来,想立刻见到蕊珠和他们的孩子。只是再次见到蕊珠时,发觉她越发的清瘦了,两眼黯淡无光,整个人就像生了场大病似的让人心疼。两人相拥而泣,蕊珠似乎把这么多天的委屈和酸楚全都发泄出来。墨锦和墨染看到爹爹归来,开心的跟什么似的。而此时窗台外面的人正巧路过此地,往里面探了探,又迅速离开,朝金夫人房间奔去。
“什么!老爷回来了?!”金夫人一脸喜悦地反问道。
“是啊,夫人,我刚巧路过二姨娘房门口,正好看到老爷在里面……”沁兰说着说着便支支吾吾起来。
“老爷在里面怎么了?”金夫人迫切的想知道那是怎样的场景。
“沁兰看到老爷跟何姨娘她二人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那场景夫人您是没瞧见啊……呸!这何姨娘还真是恬不知耻……”沁兰为金夫人打抱不平地说道。
金夫人听完后,整个人怔住了几秒,一脸的嫉妒和失落感。“他终究还是先去了她的房间……”转眼便又气愤地开口道:“这个狐媚子,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恃宠而骄,这么些年一直独占着靖渊,太拿我金毓凤不当回事儿了!”
沁兰看见自己的主子如此这般气恼,便靠近身前道:“夫人,您说这老爷如此宠爱二姨娘,肯定是因为这二姨娘曾经来自风尘之地,想必自是阅人无数,懂得如何把握住一个男人的心,看她平日里矫揉造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夫人啊,依沁兰看,您平时就是太要强了,每次都把老爷活生生地给气走,要不今晚沁兰帮您把老爷请来,您和老爷好好的培养培养感情?”
“这…这行吗?”毓凤不确定的看着沁兰。
“肯定行,夫人,这老爷的脾气秉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哪个男人不爱面子,今晚您只要细声细语放低姿态地跟老爷培养培养感情,沁兰相信,老爷的心迟早会在您这儿,毕竟您可是大家闺秀,今后又有墨轩少爷当家为您撑腰,她何蕊珠是什么身份出生!又没有儿子做依靠,哪能跟夫人您比呢!”
毓凤听完沁兰这一番话后,点了点头以示应允。
为了迎接苏老爷凯旋,苏老夫人特地吩咐青莲,让厨子多做些菜,秀荷则在一旁伺候着。只见何姨娘挽着简单的小发髻,穿着一件淡雅的蓝白色旗袍,上面是淡淡的梅花花纹,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精致的白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恬淡美丽的雏菊,手里拿着银丝边镶嵌的手绢,慢慢地移着小碎步带着墨锦和墨染两个女儿也来到了大厅里。
“蕊珠,你来了。”苏老爷微笑着望着何姨娘,眼底尽是柔情地说道。蕊珠微微地向苏老爷点了一下头以示恭敬。
这苏老爷眼底里的万种柔情恰好被一旁的金夫人尽收眼底,金夫人脸上淡淡流露出愠色,但又立即笑了起来,“妹妹来了啊?”
“恩,妹妹给姐姐问声好。”蕊珠轻声应答道。
不一会儿,只见湘巧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枣杞姜鸡汤朝着蕊珠缓缓走来。“主子,这是湘巧方才特地给您去厨房熬的枣杞姜鸡汤,对您的身子恢复有好处,快趁热喝了吧!”刚说完,湘巧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苏老爷,实际是想暗地里告诉苏老爷,自己的主子才刚小产不久。
一旁的苏老夫人脸色突然大变,目不转睛,恨恨得盯着湘巧。苏老爷没多想的顺势接过湘巧手中的枣杞姜鸡汤,舀起一汤匙轻轻地往嘴边吹了吹,正准备喂蕊珠,“老爷,蕊珠自己来吧…”
“别,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还是我来吧!”苏老爷心疼地一勺勺喂着何姨娘,在座的无不诧异万分。
苏老夫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想起当年自己的夫君也是这么当众给那个“她”喂羹汤,不免心中那份痛恨与嫉妒又再次涌上心头。于是拍拍桌子大叫一声:“秀荷!给我们轩儿多夹点菜!”
喂过羹汤,席间,苏老爷时不时的往何姨娘碗里夹菜,可能自己都不曾在意,何姨娘只是对苏老爷微微一笑,可是却让金夫人醋意浓烈,一旁站着的沁兰看到此景,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金夫人,寓意要沉得住气,金夫人只好忍住作罢,可心里着实很不是滋味,这分明是不把她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
用过晚膳,金夫人刚回到房间,只听“咣当”一声,桌上的小青花瓷瓶摔落在地上,“气死我了!本想着今晚可以好好改变一下自己,没想到老爷却当着孩子和下人们的面,就这样给我难堪!他心里还是只有何蕊珠那个狐媚子!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
一旁的沁兰吓得赶紧把房门关好“夫人啊,您小点儿声,万一给老爷听见可怎么是好?”
金夫人怒火中烧,微扬起下巴道:“怕什么?我这么多年来为他掏心掏肺,生儿育女,他居然熟视无睹。她何蕊珠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老爷从戏园子里带回来的一个卑贱的妾,居然也敢骑到我金毓凤的头上!”金夫人越说越气。
“话是没错啊夫人,下人们就算听您的差遣,可毕竟老爷向来护着她,谁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啊,不过来日方长,夫人毕竟是正室,又有墨轩少爷,她何姨娘虽颇受老爷宠爱,但毕竟没有儿子,以后这苏府不还是咱们墨轩少爷当家吗?到时候想怎么对付她那还不是夫人您一句话的事情吗?唯今之计,夫人一定要哄着老夫人开心,这儿子可是拗不过亲娘的!”
听完沁兰这一席话,金夫人心情顿时开朗了不少,因为他还有最后的筹码——墨轩少爷。
“不过话又说回来,夫人,不知您有没有仔细察觉,沁兰总感觉这老夫人特别痛恨何姨娘,似乎是恨到骨子里的,尤其是那日,老夫人看到了何姨娘头上戴的那根菊花玉簪子,之后就跟失了心一样感到害怕呢,您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金夫人听沁兰这么一提起,也记起当日的情形,不免也开始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