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还是那句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当然,王强起到的作用是正面的。
李凯看到王强的变化,仿佛灵魂受到洗礼,整天嚷着去当兵,球也不怎么踢了,逢人就打听,啥时候征兵,哪个兵种好。
廖春晖教室所在的一层驻进了三个九八级的会统班。会统班里的阴气比微机班里还重。女生中也不乏佼佼者。但廖春晖总觉得九八级比自己小一号,含苞着还没有怒放。
九八会统班里有一个女生班长时不时地来找廖春晖咨询这、咨询那的。廖春晖也只当是无心插柳。
世纪路边的玉龙河改造完毕,它谄媚、它婀娜。廖春晖的村庄被玉龙河分割开来。分出去的一小部分已经旧村改造完毕。村里有一小半的人住进了崭新的楼房。他们成了城里人。但廖春晖觉得他们成了宠物,成了鸟,关进了笼子。鸟关进笼子也有关进笼子的好,比如,鸟可以有大把闲暇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羽毛。再比如,鸟无需再奔波,不用为吃喝发愁,不用亲力亲为自己衔树枝盖房子,甚至,直至终老,不用再风餐露宿。
但廖春晖觉得如果这样,他宁愿去死。可终归也只是说说,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迟早还会和他们一样的。因为同一个村子怎会有两种不同的制度呢,廖春晖坚信他们村子的村领导还没有邓爷爷那样雄心壮志。
廖春晖还是怀念那半拉已经化作小区的村庄。
那里有个水塔,廖春晖刚刚记事时,村子里还没有通自来水。家家户户的生活用水都由那个水塔供给。廖春晖小时候去爬那个水塔,被廖老爷子揍了个稀里哗啦,这是廖春晖第一次挨打。
水塔旁边有个场院。廖春晖小时候整个村子在秋收后都在这个场院里晒麦子。那时候,那个场院就成了孩子们天然的游乐场。场院里的秸秆摞得有两人高。廖春晖曾经一把火让场院里的秸秆烧了整整一宿,这是他保留至今并且始终没有吐口的秘密。
可这一切都消失了,只存在于记忆里了。廖春晖甚至觉得哪天一不留神,摔个前滚翻磕到脑袋,连这些记忆也消失了。
廖春晖村子里那些住进小区里四五岁的孩子,整天蹲在楼下,没有任何的娱乐,没什么可供他们玩耍,廖春晖只是心痛却无能为力。
之前发的那场洪水把整个夏天都给稀释了,渐渐的晚上有了不少凉意,夜晚的风吹着树叶哗哗啦啦的响,每吹一晚,树叶就会泛黄了些。
伊恋的班级要去齐林大酒店实习两个月,接下来的两个月廖春晖就“相见不如怀念了”。
还有几天就是国庆长假了。九七微四的大多数同学却要准备普通话等级证书的考试。徐新亮的淄博话说得翻江倒海,却怎么也撇不进普通话的那个调调。老师恨铁不成钢,督促徐新亮说:“徐新亮,你能不能好好练练啊,多看看新闻联播,要知道,普通话过不了,学校是不给毕业证的!”
徐新亮一脸的无所谓:“要是过不了,毕业证我不要了,我先炒了它,不念了!”
老师怕再督促下去徐新亮现在就不念了,于是便袖手旁观了。可见金钱和阅历能让一个人的腰杆子挺的有多硬。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普通话等级考试开始了,考试如同事业单位的面试,排着队,一个个地进到考场。考场就设在学校的教室里,每个考生进到教室后站在讲台上,朗读老师发到手里的试卷。台下有四位老师,具体每人负责什么工作廖春晖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每位老师的耳朵都像狼狗似得立着。
廖春晖觉得自己的普通话说得贼拉乱转,最终勉强合格,差点阴沟里翻船。
徐新亮得了班里的榜眼。廖春晖从没听王讷讲过普通话,结果王讷是探花。廖春晖至死也弄不明白,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十月份一到,气温骤然的下降,已经不适合骑摩托车了,王朝重新跨上自己的破自行车,自行车搁置了几个月,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
大家已经穿上了长袖衣服,也包括李凯。
王讷在操场踢球时把校服的上衣搭在双杠上,踢完球后发现校服丢了。王讷气急败坏的嚷:“妈的,谁干的,放学回家想冻死我!”
廖春晖发现自己的思路和王讷关心的方向确实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廖春晖好心试探着提醒:“讷,如果冷的话,只是冻你一路,可我们每个礼拜一都要升旗,升旗仪式是必须穿校服的,不然是扣班级分的,扣不扣班主任的奖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丢了书,咱是可以借一下的,可校服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能借到吗?啊……讷?”
王讷并没有悔悟,只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廖春晖实在没办法,只能在每个礼拜一的早上打听好哪个班级值周,然后去公关。大部分“关”还是挺好“公”的。因为毕竟风水轮流转嘛,总有轮到九七微四班值周的时候。
王讷觉得廖春晖维护的是班级或是班主任的利益,所以对于廖春晖不需要有任何的谢意。
整个金秋的十月,廖春晖的九七微四班几乎都在后面实验楼度过。实验楼就是廖春晖形容的那架“加油机”。“加油机”内部是封闭式的,没有露天的走廊,大家像封存在高于海平面的地狱。因为,在年底前廖春晖他们要考出计算机等级证书。
马上就要到一九九九年了,廖春晖他们考的依旧是DOS中级证书。大家家里几乎都没有电脑,所以只能整天泡在机房。廖春晖咨询着家里有电脑的同学,问:“现在电脑还有用DOS系统的吗?”同学不从正面回答:“Win98用了快一年了吧,应该明年会出新版本了!”
廖春晖还没见过Win98的影子。他想,这个证书就算拿出来也得往回穿越几年才能凭此去应聘,所以,热情大减,但也不好“一剪没”,只剪得“犹抱琵琶半遮面”。
廖春晖门前的老济青路完全没了踪影。路旁边几十年的老槐树被挖掘机连根拔起,统统运走。廖春晖仿佛觉得那些横七竖八躺在大货车上的一根根的东西是自己的大肠,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廖春晖家的附近完全没有了蝉鸣声,廖春晖不知道是寒气带走了这些生灵,还是人类赶走了这些生灵。
家的附近没有了树,来年会格外热,但这些牺牲是值得的,因为假如你有了几套三居室的新房,还在乎房子的周围有没有蝉鸣?
廖春晖在机房里呆了半个月,仿佛自己变成了鸡。
廖春晖稀里糊涂地把计算机等级证书的考试考完了,考的什么依然稀里糊涂。那张所谓的证书是一张塑封好的A4纸。廖春晖拿到手后就把那张纸尘封在了抽屉里。
拿这张证书廖春晖和同学们在机房里泡了差不多一个月,在廖春晖看来是特别不值的,好在两张证书终于凑齐了,可以顺利拿到毕业证了。
天渐渐地凉了,暖气管道开始试水,教室里又是一片“叮叮当当”、“哗哗啦啦”,但真正送暖是哪天鬼才知道。女生们总结了去年的经验,不敢再裸着身体穿秋衣了,她们得时刻准备在温暖不期而遇时,能从容地脱掉厚的外套或羽绒服。
已经快到年底,转过年去,廖春晖就要十八岁了。廖春晖虽也混世,但还不是魔王。他的心本善良。他想给自己未成年的岁月留个纪念,毕竟时光一去不复返,你是没办法回过头去把童年重新来过的。
廖春晖左思右想,但终没有正解。一次,放学的路上,经过淄博中心医院,医院旁边停着一台献血车。廖春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为,献血后会发一个献血证,正好可以留个记载。
廖春晖把内心的想法介绍给王朋,想拉王朋下水。王朋最先蹦出来的问题是献一次多少钱?当得知献血是无偿的时候,转而表示,连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何况献血呢?不能轻易给。何况自己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了。
廖春晖选了个礼拜六的早上,吃了早餐,就去了中心医院门口的献血车。
廖春晖打量了一番那辆献血车。献血车其实就是一台大巴车改装的。车顶亮着警示灯,廖春晖登上了车,车上有几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像极了白衣天使。“天使”问廖春晖:“献血啊?”廖春晖点了点头,并四处打量。
“天使”继续问:“吃早餐了吗?”
廖春晖又点了点头。
“天使”继续着:“献血前不能使用豆制品啊,你有吗?”
廖春晖还是点了点头,道:“喝豆浆了!”
廖春晖还没打量清楚车内的装潢,就被赶下了车。廖春晖的心里丝丝的不爽,他想,免费给的人家还不要,但为了留下那张献血证,他仍然决定明天还是要再来。
礼拜天的一大早,廖春晖起床后就出发了。他不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索性什么都没有吃。
廖春晖上到献血车后照旧还是那些程序,廖春晖表示什么都没吃后,自己又觉得后怕,怕没吃饭是不允许献血的。白衣天使们果然表示最好还是先去吃点,以免过会儿头晕。廖春晖表示自己健康又健壮,不会头晕。
白衣天使问廖春晖的血型,廖春晖头摇的像拨浪鼓。
白衣天使拽过廖春晖的中指,廖春晖被强迫冲着面前的“天使”做着那个不雅的手势。“天使”用一根极细的针冲着廖春晖的中指轻轻一戳,廖春晖条件反射厉害,迅速往回一抽胳膊,差点弄翻了旁边的器皿。
白衣天使把廖春晖中指的献血弄到试纸上,廖春晖没看明白怎么回事,结果就出来了,“天使”说了句:“A型”。
廖春晖开始抽血之前,旁边的沙发上已经有一个女孩在抽血。女孩可能晕血,脸色煞白,食道一怂一怂,像是想吐。廖春晖不明白这“偏向虎山行”的勇气来自何方。
白衣天使问廖春晖预备献多少,廖春晖脑子里预存的体积单位都是用酒瓶子来衡量的,他想总不能说献一斤半吧,就问“天使”:“那女的献了多少?”
在得知是400cc后,廖春晖表示也来他400吧!
比电源线还要粗的管子插进了廖春晖的胳膊,廖春晖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是享受,廖春晖自己嘲笑着自己说:“廖春晖啊,廖春晖,你这是犯的那门子贱?”
一袋子红色的血泵满了一个袋子,那个“天使”把现在还属于廖春晖的袋子捧到廖春晖的面前。廖春晖摸了摸,这个鼓着的袋子暖暖的,温度还是三十六度半,那神态好似在抚摸从自己的下体生出的Baby。
廖春晖用右手按着左胳膊,左手结过了那个红红的本子。本子上写着“献血证”三个大字,下面写着“献血光荣”。翻开本子,上面记录着廖春晖的名字、血型、献血日期等等。
廖春晖看了看,又把本子合上,还是按着胳膊,满意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