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挥洒完它的最后一抹余辉,将整个身形隐没在了西山沟,羞答答的晚霞便泛着红晕飘舞在西边的天际上。
校大门外不远处的露天台球桌上,启明与浩宇正在激情碰撞。看着观战的同学们逐渐稀疏,一盘结束后,启明问浩宇几点了?浩宇看看表,说七点四十二分。
“不忙,还能再打两盘。”明天就要迎接仅次于高考隆重的七科会考,学校今晚组织高二年级全体学生去电影院看片放松,影片将在晚八点正式上映。启明觉得压抑好久的台球瘾需要释放,且今天的手感不错,贪婪地继续挥杆开盘。
浩宇边站在桌旁注视启明打球,边牢骚满腹地报怨说肯定又是部老掉牙的古董片,说社会上没人看的片子才让咱学生看。
“小心点吧,你又要败了!”启明频频进球,得意洋洋地挑逗浩宇,问要不要让你一杆。浩宇说你少卖乖,打进黑8才算赢,小心牛皮吹破!
二人收杆一路小跑匆匆赶到电影院放映厅时,影片已经开演。里面黑漆漆的,定定神,借着荧屏上映射出的微弱光亮,开始逐排寻找同班同学的落坐之处。
“浩宇!”肖敏眼睛贼亮的看见已走过头的浩宇,从座位上站起来招手叫道:“咱班同学在这!”
“杨班?坐,请坐,请上坐!”龙啸云将视线从荧幕上转移到走近前的启明身上,摆手指着邻座空位别有意味地调侃道。
启明从衣兜里摸出张废纸,象征性的擦了下座椅,问龙啸云什么片子。未等龙啸云回答,紧跟身后的林浩宇就脱口言道:“《南拳王2气壮山河》,早看过了的老片子!”
“不对,应该回答武打片!”龙啸云抬杠式的对贴身而过的林浩宇说,“你回答的是片名,他问什么片子,说的是片子的性质!”
林浩宇笑着看了眼龙啸云,未言语。坐在前一排的刘璟却回转身补充,说应该叫爱国教育武打故事片。
龙啸云蹙着脸噘嘴道:“就你对!”。刘璟照单签收,洋洋自得地说那是!
屏幕上,男主人翁一声巨喝,扔出一杆长矛模样的兵器将三个躲闪不及的洋兵串了“冰糖葫芦”。人群内顿时躁动起来,继而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亢奋之中,仿佛自己就是那带点夸张的“一箭三雕”的男主人翁。
掌声平息后,林浩宇津津乐道地给周围邻近介绍说男主人翁林浩南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云云。
肖敏她们崇拜武侠,却又对武侠知之甚少,边看边听林浩宇高谈阔论。
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影片播放完毕后,伴随着放映厅内四处的灯光照亮,人流涌动着接踵而出。街市上灯火阑珊。
肖敏长吁短叹,说明天就要会考了,来的这么快。
刘璟也少了份霸气,祈祷说但愿不要被挂科。
林浩宇有点玩世不恭,说:“分不在高,过关就行;学不在深,作弊则灵。”
贾艳红忧心忡忡,自言自语地说就不知道监考老师严不严?
龙啸云满不在乎,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下自然直。
……
约摸十余分钟的谈论,一群人互相关照祝愿一番,分道消散在夜幕之中。
径自走在回姑姑家的路上,抬眼望去,远山黑黝黝的,有几许苍凉几许森严。启明觉得,那幽耸的山峰就像一个体型庞大的魔鬼,在窥视着他。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也下意识地加快。
操一口难懂的四川话的姑父回来了,正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边品茶边听姑姑教小表弟念唐诗。
“白日于(依)山尽,寒(黄)河入海牛(流)……小表弟有点舌秃,吐字不清,惹的一家人笑的合不拢嘴。
……
如火如荼的三天会考很快就在悲喜交加中走到尾声。填完最后一科答题卡,走出考场那一刹那,启明的大脑内依然浑浑噩噩。一种厌烦与疲倦,不解与无奈交织的情愫充斥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头——他搞不懂,有相当大一部分知识在若干年以后,随着从业的不同而会被遗忘殆尽,而现在的起早贪黑耗时费力意义何在?难道仅仅为一纸毕业证书或通往更高学府深造的通行证书?想着想着,竟然自觉荒唐甚至悲哀!
操场上,嘈杂的人群一堆一堆,七嘴八舌谈论着无奈与喜悦。
启明见肖敏贾艳红郝文佳刘璟林浩宇龙啸云等人早已聚在一起互诉春秋,便提步走去。
林浩宇问走近前的启明总体感觉如何,启明不置可否。又反问浩宇能否悉数过关。浩宇说难说,反正几份答案对照着抄,就不知道精确度高不高。
启明又问郝文佳感觉是否良好。郝文佳眉飞色舞,说答案满天飞,估计差不了。
贾艳红说化学绝对没问题,她看见化学老师从考场窗外往进扔答案了。
“好老师!”肖敏赞道。并补充说她也看到了。
“胖仔”朱杰跟梁倩婷一前一后走过来,说你们都在这呀?让我们好找!
龙啸云佯装仰天望望太阳,不阴不阳的说:“真晃眼!”
启明听出龙啸云弦外之音,笑骂龙啸云狗才!
其余众人却听得云山雾罩。
龙啸云给启明使了个眼色,洋洋得意地一阵坏笑。
蓝莹莹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红艳艳的太阳一点也不觉得疲倦,移动着稳健的脚步走到当空,愈加发疯似的挥霍着过量的滚烫与火热!
校园内,仅有的几棵柳树垂着头收缩着影子,经受不住考验的树叶也微卷起了身躯。
操场上,或忧虑或兴奋的一簇簇人群逐渐稀疏。
“热死了!”肖敏不停地拿着本书扇动着,抱怨着天气的闷热。
林浩宇慷慨提议,说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今天他做东请大伙聚餐。马上得到大家一致赞成。
顶着烈日的暴晒,启明他们一行人穿过马路,向学校对面林立的小饭馆走去。
“服务员,先来壶茶水!”朱杰刚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吆喝着说,“渴死了!”
林浩宇边翻菜谱点菜边提议说男士一律喝啤酒,说罢又问肖敏等人,说女士们喝可乐还是雪碧?肖敏抢着回答,说雪碧。说罢,又觉得应该充分发挥民主性,遂征求众女意见。梁倩婷等人很中国人地说随便。
启明坐着无聊,给林浩宇等人逐一递烟。尔后,自己燃着一支,熟练自如地吐了个烟圈。
肖敏边用手扇打飘飞扩散的烟圈边反感地说你们这是让我们被动吸烟!
龙啸云狡辩说吸烟是中国男人最起码的形象准则。
“你们这是慢性自杀!”郝文佳不吝言词地反驳道。
梁倩婷也捂着鼻子发表见解,说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吸,为什么不戒掉?
“戒烟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一年戒了几十次。”启明学着马克•;吐温的腔调回应道。
“服务员,怎么还不上菜?”朱杰等的有点不耐烦,质问那个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唯唯诺诺地满脸堆笑说马上就来。
“我爸说,放暑假后带我去威海卫旅游。”刘璟呷了一口饮料,一脸兴奋炫耀着说。
“啊!大海——我的故乡!”龙啸云不着调地抒情。
启明打趣龙啸云,说蝙蝠是飞禽走兽的混合体,说崖洞才是你的故乡。
众人笑作一团。
刚喝进嘴里一口饮料的贾艳红忍不住笑意,喷的水点四溅,幸好菜还没有端上桌来。
郝文佳问启明暑假准备干什么?启明眼角掠过一丝无奈,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菜陆续上来,众人有说有笑觥筹交错。
林浩宇不甚酒力,脸红的不压于关云长。肖敏劝他少喝两杯,林浩宇说宁让肠胃穿个洞,也不让友谊留个缝。
因学校下午不开课,吃罢午饭,从小饭馆出来,多数人决定回家。
启明去新华书店泡了一下午。从书山字海走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际。
百无聊赖间移步走到离书店不远的母亲河畔,避开闲聊乘凉“培养感情”的人群,找一处干净空闲的地方坐下,呆呆地看着河面上耀眼的光波跳跃着,划出一道道生动流漾的线条。不一会儿,这慑人魂魄的景观竟然被残阳的隐没带离了视线。抬眼望去,河对岸的山头上,化工厂的高烟囱肆无忌惮地吐着浓浓的烟雾,扩散着,扩散着,给西边的天际笼罩上一层幽暗。
前程——这个凝重的让人不敢造次的词组像幽灵般闯进脑际,又幻化成一块巨石压在心坎上。沉重,太沉重……心象一把被戴着铜指套的手揉拔的琵琶,弹奏着一支乐章絮乱的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