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默寡言的黄博躺在宿舍的小床上,睡意全无。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即便偏僻的吴阿山也算是有大城市的都市气息,夜市上人声鼎沸。许多像黄博一样年纪的人在肆意嚣叫,“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被现代生活改变了意境。
刺耳的哄笑和窗外飘进来的烧烤味的肉香刺激着黄博的每根神经,提醒着他:“你不是戊江人,是个农村来的土鳖!”
黄博拨通了女友的电话:“娥,你的论文写好了嘛?”黄博心虚却不失温柔。
“快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呢!”电话的那边黄博梦寐以求的女孩正在试刚买的新裙子。
“哦,我想你了。”黄博有半个月没见自己的大学生女友了。
“骗人,你都半个月没来看我了!”女孩翻翻眼皮,一脸不屑。
“我明天休息,一定去看你,好吗?”黄博一脸讨好。
“随便!”女孩吊着黄博的胃口。
“想吃什么发短信给我,我明天好带过去。”黄博软语款款,像呵护一支娇嫩的花儿。
“你看着办吧。我挂了,拜!”女孩纤指微动,挂断了电话。这个女孩深刻地知道这一个月一千多块的男孩是配不起她的,但是又没有新的王子出现,所以将就着吧!
黄博从口袋里掏出干瘪的钱包,刚发的工资一千五百块,够买点什么呢?一个青春期的男孩不敢每个礼拜去看望一次自己的女友,只能借助手机短信来传递一份在心中藏的火热的爱慕,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更可悲的是从初中直到大学,这个女孩从未真正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
黄博翻开电话簿寻找跳槽的同事小吴,拨开了电话。
“喂,黄博啊,还好吗?”小吴热情的嗓门真让人感动。
“还那样,你怎么样,新工作满意吗?”黄博还是显得木讷。
“挺好,工资待遇比那以前的破公司高两倍多呢!”小吴满脸得意的春风拂动。
“那真是恭喜你了,还是你能干!”黄博恭维的有些老套。
“你还在那破地儿啊?工资那么低你赶紧跳槽吧!”小吴满心同情自己曾经的难兄难弟。
“但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更好的。”黄博终究难以启齿。
“世界这么大,怕什么,就你那技术找个三千多的工资不成问题!”小吴以一种过来人的经验给黄博最现实的评估。“回头我问问公司的人力资源,看有没有空缺啊!”小吴热心的让黄博觉得欣喜若狂。
“那谢了,小吴,改天一定请你吃饭!”黄博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一下子坐了起来。
“跟我客气啥呀,等成了有的是机会请我吃饭。那先这样,有回应再给你打电话啊,挂了!”小吴干练又干脆。
黄博嗖地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感觉希望就在眼前。他多年不敢启齿的恋情终于有机会拨云见日了,时光一下子变得那样美妙。这狭窄拥挤的宿舍一下子变得那么顺眼了,同事吵闹的游戏音乐也不那么刺耳了,甚至街上的喧嚣的噪音都变得悦耳动听了。
……
孟平生提了两根黄瓜走在永不停止川流不息的戊正一街,敞开的朱红色马甲一扇一扇地跟着起伏。四十多岁的男人经过时光的打磨、风霜的侵蚀,年轻旺盛的精力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悄悄爬上额头的细纹和掺在头脑勺上的斑驳的银丝。当然孟平生未曾觉得自己年华已去,他骨头里还刻着远比年龄要年轻许多的干劲,所以他惆怅着自己不能使劲的手臂,和困乏的经济来源。
“二姨父!”,大乾巷的巷口站着一直张望的黄博。
“哦,博呀,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孟平生奇怪着姨侄的到来,因为不是双休日。
“我找了新工作,今天辞了吴阿山的工作,所以先来找你和二姨。我想在你这住一晚,明天报到了公司就给我安排宿舍。”黄博跟着姨父提着行李背着电脑包。
“好好好,换了工作好,工资涨了吧?”孟平生想要帮侄儿拿行李但被侄儿拒绝了。
“实习一个月工资2800,转正后3500。我自己拿,你的手还没好呢,不能提重的。”黄博心情灿烂,脸上神采飞扬。
“我就说嘛,你有工作经验,当然不能老是拿一千多块钱的嘛!”孟平生打开门。
“呵呵,这都是我以前的同事帮忙介绍的,不然都进不去。”黄博把行李放在椅子上。“二姨还没下班吗?”黄博看天色不早。
“你二姨找了新工作在台太路,不回来。我去买点熟菜,咱俩喝一杯。”孟平生也为自己的侄儿高兴,情绪好了许多。
“姨父,我去买吧,你先坐一会儿!”黄博赶紧起身拦住姨父自己颠儿颠儿地下楼。
片刻后,黄博提着一只烤鸭几个凉菜一提啤酒上楼来了。
“怎么买这么多酒,哪喝的完呢!”孟平生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喝不完留着你慢慢喝。二姨不在,你手又不方便!”黄博把菜都装进孟平生递来的盘子里。
“呵呵,没办法,我不能干活赚钱了,基本生活费还得靠你二姨。”孟平生有些惭愧。
“过几个月就好了的,还是一样可以干活的!”黄博给孟平生倒上酒。
“你爸妈这下该高兴了,你自己能养活自己,年底还能存上点。”孟平生跟黄博碰了一杯,心生感慨。
“嗯,慢慢总会好起来的。”黄博想起还在农村种田耕地的父母,有些叹息。
“苦啊,你爸妈把别人不种的地全种上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最难!”孟平生想起了自己曾经艰难的岁月,满眼恐惧。
“是啊,我爸的甲亢好了之后,身体不如以前了。”黄博眼眶湿润。
“没办法呀!好歹你爸还有个吹唢呐的手艺,这几年白喜事挺吃香,一年可以挣个两万呢,要不光靠田地里扒点钱更难!”孟平生叹气安慰着,黄博又和孟平生碰了一杯。
“你妹妹读完大学出来还得回小地方上班,工资又低,实在难啊!”孟平生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生疼痛。
“不能留在武汉么?”黄博也感到意外。
“难啊,农村人进城实在难哪!”孟平生再饮一杯,眼圈微红。
黄博默默地陪着姨父喝酒,难以卸下的压力无形地缠绕着这两个无言的男人,仿佛鱼梗在喉却无计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