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孟子君就起床洗漱好了带上病历和检查报告准备出门,看见父亲还在沙发上打鼾,孟子君轻手轻脚想蹑出门去。
“子君呀,你还没拿钱呢!”郑其华从外面端了两碗面回来,正好碰到孟子君出门口。
“嘘!我爸还睡着呢!”孟子君赶忙阻止母亲的大嗓门。
“那你吃了面,我给你拿点钱再去吧。”郑其华压低了声音,把面递给了孟子君。
“不用拿钱,我还有几百块钱呢,应该够用了。”孟子君接过面又回到屋里,郑其华紧跟着。
“砰,”102的门关上的声音,三批的毕业生小黄背着包又匆匆地从侧门出去了。
“我赶快吃了去给小黄打扫下,不知道今天他还住不住呢,手里可能没多少钱了!”郑其华小声说道。
“找工作的吧?”孟子君随口一问,低着吃面。
“嗯,上的三批大学,实在不好找呢!前面找的都是八百或者一千的工作,工资太低了点!”郑其华吃了一大口面抬起头来对孟子君讲。
“刚出来确实不太好找到好工作,慢慢找,遇上机会就好点。”孟子君忽闪着大眼睛,沉吟片刻。
“难呀,上个三批大学花他爸妈好几万呢,啥时候才挣得回哟!”郑其华闷叹了口气,“唉……”
“我先走了,妈,早点儿去排上号了好能早点回来!”孟子君起身提着碗准备扔到垃圾桶。
“自己小心点,晕的时候就缓一缓啊!”郑其华嘱咐着。
“知道了!”孟子君冲在门口张望的母亲挥一挥手,便走上了花莲里的街道上。
稀稀拉拉的行色匆匆的人正提着早点去赶公交车,晨曦中的花莲里看起来煞是孤寂冷清。孟子君捂着胃丢掉了纸碗转身加入到了这寥寥无几的行人中,头依然放射性疼痛,因为刚才吃了一点面的缘故,胃部的翻涌又加剧了。
……
一医院的西医部人满为患,孟子君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中医部,挂了号来到康复中心。中医部的草药味溢满了整个楼道,孟子君觉得熟悉的恐慌。顿了顿孟子君上了三楼来到针灸科,瘦高的女医生刚刚披上白大褂,看得出才刚到的样子,桌上的煎包和豆浆还没开动。
“稍等一下,还有二十分钟才上班,我先吃个早餐就给你看。”女医生对孟子君说,一边拿起筷子。
“好,你先吃早饭吧。”孟子君笑了笑。
“哪里不舒服呀?”女医生边吃边问。
“颈椎骨质增生,头疼的厉害,还伴随呕吐、眩晕。”孟子君答道,顺便坐在诊椅上。
“好,我一会儿给你检查一下!”女医生拿起豆浆咕咚咕咚喝起来。
“用过药吗?”女医生放下豆浆又问道。
“一直在吃治胃炎的中药,别的没用。”孟子君如实告知。
“颈椎病要看什么程度,轻的就做理疗和按摩;重了就要做牵引来矫正,然后再做理疗和按摩来配合治疗;再重就得找外科做手术了。”女医生给孟子君介绍。
“我知道,之前咨询过的。”孟子君看着女医生吃掉最后一个煎包。
“你先坐在有靠背的那个椅子上,反着坐,手趴在靠背上背挺直,我洗个手来检查一下。”女医生说完起身去洗手池上抹上消毒液洗手。孟子君按医生的意思坐了过去听着哗哗的水声。
“别动,放轻松!”女医生走过来在孟子君的颈椎旁边的肌肉上捏按,“肌肉紧张的很呀,这一片都缺血滋润呢!”女医生点点左边的肩膀上那块肩甲肌说。
“疼就说一下啊,我要检查颈椎椎体。”女医生嘱咐道。
“好!”孟子君答应道。
“疼吗?”,“不疼”。“疼吗?”,“不疼”。女医生按一下问一下。
“不疼”,“不疼”。孟子君平静地坐着。
“疼吗?”女医生手指轻按。
“疼!”孟子君咧开嘴,眉头皱起来。
“疼吗?”女医生在相同的位置又按了一下。
“疼!”孟子君张大嘴,“啊呀,好疼!
“再换下一个,疼吗?”,“不疼”。
“疼吗?”,“不疼”。
“第五根颈椎有问题,还挺严重的,必须做牵引来矫正,不然你这症状不能好!”女医生坐回到办公桌边。
“嗯,行吧,那你给开单子吧!”孟子君说道,也坐到诊椅上了。
“我得先给你拍个片子,先拍了片子才能开单治疗。”女医生拿笔。
“我有拍片子的,我带了。”孟子君从包里掏出片子递给女医生。
“哦,好,我看看。嗯,就是第五根颈椎骨质增生了,明显的很呢!怪不得症状这样严重呢!再严重了就会不止压迫血管还会压迫神经呢,得赶紧治呢!”女医生把片子收起来还给孟子君,“我先给你开一个星期的牵引,一个星期的理疗和按摩。”女医生拿着笔快速勾出项目,然后递给孟子君。
“好,谢谢医生。”孟子君站起来接过单子。
“能用膏药贴吗?我看你这个症状太严重了,用点膏药贴会缓解地快点呢!”女医生又拿出一本签字,准备开药。
“我过敏,对贴布过敏,一贴起一身疹子,痒的不行!”孟子君赶忙说。
“过敏啊?那算了,你先去做牵引,做完就会稍微缓解的!”女医生撕掉方签。
“谢谢医生了!”孟子君转身出去了。
……
撑着伞走在花莲里街,孟子君揉揉脖子,强烈的头疼减轻了一些,呕吐也没有要逼迫的意思,只是脖子实在酸痛。大街上各种买卖店铺都敞着大门;水果店的老板正在一箱一箱地搬出新鲜的水果;服装店的老板正在往架子上挂起新款的裙装,只是孟子君一件也看不惯;餐馆的大门口都放着几个巨大的澡盆,不过不是用来洗澡的,而是用来洗菜的;商店的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香烟摆满玻璃橱柜,棋牌室和休闲店是两个例外,大门紧闭、连窗帘都掩得严严实实!
孟子君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瞥了一眼隔壁的私人诊所,三四个年轻的小姑娘在打吊针,脸上的浓妆还没有卸去,但眼圈乌青却遮不住了。短短的裙子遮不住大腿根儿,恨天高闪着熠熠的光辉,衬得脸一片苍白!
孟子君听见“嗖”的一声,一个人影快速冲进慧源旅馆的大门,孟子君不快不慢地走向大门。
“阿姨,我找好工作了,今天就可以住宿舍了,不用再掏钱住旅馆了!”冲过的人是小黄,听得出他很激动!不,是无比兴奋,所以都没看清值班的人是孟平生。
“哦,真好,终于找好工作了!你爸妈也可以放心了!”孟平生笑呵呵的答应着。
“嗯,叔叔,这次有一千五一个月,至少可以养活我一个人!”小黄笑笑的站在巴台边交出单子。
“对,先养活自己再慢慢发展!”孟平生很高兴地点头,一边把单子举得远一点看,这样才能看得比较清楚。
“退你五十元押金,没错吧?”孟平生还特意确认一下。
“对的,叔叔,要不你问一下阿姨,第一天是她给开的房。”小黄很有耐心地说。
“那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去问一下。”孟平生看了看账本又走出来上楼去,小黄打开102的门收拾东西去了。
孟子君进到旅馆来坐到沙发上拿起巴台上的一杯水喝了起来,伞和包放在沙发边上。电风扇挂在墙上摇着头,风一阵阵吹过来,孟子君觉得凉快多了。头也没那么沉重了,不像之前那样总觉得有个紧箍圈箍着的感觉。
孟子君看到父亲从楼梯下来,喊道:“爸,你拿着登记单跑楼上去干什么?”
“102特价房的小黄找到工作了要退房,我去问一下妈妈是不是退五十块钱,怕退错了!”孟平生走到巴台里面翻出账目用笔划掉,“去治的怎么样呀?”孟平生又抬起头问女儿。
“感觉比昨天回来的时候强好多了!”孟子君站起来去看看爸爸记的账目。
“不像那样总是吐了吧?”孟平生笑呵呵摸摸女儿的脖子。
“啊,有点疼!”孟子君叫了一声吓得孟平生急忙缩回了手。
“不是说好点了吗?”孟平生一脸骇然。
“头没那么疼了,也恶心的好些了。但是做牵引扯的脖子好疼,又做了理疗和按摩,现在脖子和肩膀都不能碰,一碰就疼呢!”孟子君给父亲解释着。
“哦,呵呵,我们不懂呢!”孟平生才算放下心了。
“妈还没忙完呢?我去帮忙吧,看看在哪个房间。”孟子君转身刚去上楼梯却看见母亲抱着一大包床单被套在往下走,赶紧去接了过来抱到卫生间去了。
“还是要诊,你看这下都精神些了!”郑其华看着女儿走去的背影欣慰的笑了。
“不老吐,能吃东西了就会好点儿的!”孟平生给老婆递了一杯水,“喝点,吹会风扇。”
“阿姨,我今天退房了,刚给叔叔说了的,我找到工作了!”小黄拖着行李箱把钥匙递给孟平生,一脸笑容,精神焕发。
“好,好。阿姨和叔叔就喜欢看见你们年轻人努力奋斗呢!”郑其华笑了起来。
“谢谢叔叔阿姨!”小黄把背上的包抖了一抖,让背更舒服一点。
“来,退你五十块钱,小黄。”孟平生也笑意盎然。
“叔叔阿姨再见!”小黄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慧源旅馆的大门。
“小黄注意路上车多啊,再见!”郑其华追到门口嘱咐一句。
“哎,阿姨再见!”小黄又回头冲郑其华笑了,觉得心中暖暖的与武汉的酷热全然不同。
“这个季节有许多找工作的毕业生吧?”孟子君走到沙发上陪妈妈坐下。
“隔三差五就会有,都说找工作难呐!”孟平生讪笑着摇摇头。
“咱们六楼顶上租住的那两个女孩子工资好像还不错,有三千多四千呢!”郑其华笑着说。
“是吗?那还可以呢!”孟子君眼睛亮亮的。
“那几个姑娘都毕业三年了,肯定强些。再说人家读的一批呢,能跟三批、四批的比吗?”孟平生从巴台里走出来坐在小凳上,双手搁在膝盖上。
“呵呵,人家的妈妈养的姑娘强些!”孟子君有些不好意思。
“我姑娘就是身体不好,不然也可以上名校的!”郑其华笑着说,眼里也有一丝无奈。
“别自己安慰自己,不如人就得承认,没什么丢人的!”孟子君拍拍妈妈的手。
“问她呢!就只有读书一碗饭吃嘛?那么多没读书的人不也混得好好的!”孟平生的心里有一种情绪,但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总是不读书有出息!”郑其华没好气地嚷道。
“不是说不读书有出息,有的人就不适合读书,没得办法嘛!那就只能走别的路,不然吊死在读书的树上嘛?”孟平生眉头皱巴巴的,低着头辩解。
“你那都是谬论!自古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郑其华拿眼睛斜着瞪孟平生。
“这个社会不只是需要读书的人,还需要没读书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孟平生抬起头,脸上有不甘和愤怒。
“你不读书,你可以干个么事呢?”郑其华变成了攻击人身的方式来征战。
“我可以养活我自己,可以养一家人,这还不够吗?你觉得你读书深,你又能干什么呢?”孟平生也以同样的方式反击道。
“我就是没多读书呢,多读点书谁会在这里窝到受穷又受气呢!”郑其华的脸气的鼓鼓的。
“你妈妈永远这个笨脑筋,没得变通!”孟平生没好气道。
“你不笨,你天天坐到收钱,还收个假钱!”郑其华开始揭短,一脸鄙视之情。
“好了,爸他又不是故意的,晚上睡迷糊了!”孟子君赶忙圆场。
“问她呢,我天天熬夜,人难免迷糊一次嘛!”孟平生用手撑着头,叹着气。
“我天天白天干一天活,晚上还要起来帮忙开房,我不辛苦吗?”郑其华大声数着自己的功劳。
“都辛苦,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会好点的!”孟子君给妈妈递一杯水。
硝烟在片刻地沉默中渐渐散去,孟子君心中却特别失落。因为自己不争气的身体,破灭了母亲的梦想、捣毁了父亲的信仰、也扰乱了一个普通家庭的和平与安康。
郑其华默默走到102去换下床单和被套来到卫生间开始洗涤,洗衣机的轰鸣声给一场沉重的争吵划上莫名的戛然而止的句号。
这是这个家庭最能停止争吵的方法——干活。因为干活能养一家人的温饱,能填平他们心中的不安和焦躁的情绪。孟平生常说:“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所以睁开眼要想怎么挣钱!”这才是生活的大熔炉锻造出来的适者生存之道,这也是孟子君不可幸免的人生之路!
胆怯、逃避都不是农村的孩子能有的生活方式,因为没人会替你收拾那样的烂摊子!父母的背驼着沉重的上有老下有小的重负,能养育一个成年的劳动力已是不易,何况八零后的父母在计划生育的缝隙里抢着生下的“多余”的孩子还在读书的大潮中奋力挣扎!所以八零后只能靠自己硬着头皮一步步从枪林弹雨中冲突出来,当然铩羽而归也是常事,收拾行囊转战下一个战场即是重新开始!二万五千里的长征哪一步不是鲜血淌尽、遍体鳞伤的!所以,庆幸吧,我们还有合脚的鞋穿在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