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源旅馆的保洁阿姨还是郑其华,可是从今天起,不,从昨天晚上开始,郑其华有了一个新身份,慧源旅馆的老板娘!
喜悦的心情让她在各楼层个房间里穿梭的身影有了律动的节奏,脸上的雀斑也不那么让她觉得讨厌刺眼了!郑其华敏捷而细致的打扫各个退掉的房间,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好像在做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每打扫完一间,郑其华都会站在门口行一次注目礼,像观赏一场花开,然后咧开嘴笑起来,仿佛那是一片玫瑰乐园!
孟平生端坐在巴台里的椅子上,换上了西服衬衣和西装裤子,显得格外精神!他热情地跟每一个退房的人攀谈,蹩脚的普通话让他有些许羞涩,也让房客有些费力的理解,于是,他换成了夹生的戊江话,果然效果奇佳。他得意的像个孩子,一会走到沙发上坐下,一会儿换到椅子上坐着,一会又起身在门口站着,看来往穿梭的车辆和行人。
孟平生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深刻地融入了戊江这个城市,他的期望里又多了一份坚定!大乾巷的房子两天前退掉了,退房的当天出了一件十分骇人的事,让孟平生想起的时候还是余悸未稳。
……
“嫂子,你扣一点水费和电费吧,我要退得急一点。台太路路那边需要人打理!”孟平生热情的对房东太太讲。
“哦,那提前退十天不能退房租哦,只能退点押金呢。”房东太太比较温和。
“那没关系呢,说不定以后还要来租你的房子呢,嫂子!”孟平生伪善地寒暄着。
“你都当老板了,哪里还会来租这破旧的房屋呢,哈哈……”房东太太和善的笑了起来。
“看着破,地价贵呀,等拆迁了你要得好多赔偿款呢!”这让孟平生羡慕的很了。
“赔不得多少,现在房价就开始往上涨了,以前八千一平方,现在一万二一平方。等这赔偿款下来了,还是买不得多大一个房子!”房东太太笑笑。
“你们有几处房子,怕么事!”孟平生觉得城里人真好,“坐在家里就能收钱!”
“哈哈……来,退你一百八十块钱押金。”房东太太把笔和帐本收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百八十块钱给孟平生。
“好、好!麻烦你了,嫂子。”孟平生接过钱数了数放进口袋,提着编织袋准备要走。
“来人啦,快来人啦,大胖子没气啦,快来人啦,大胖子没气啦!”一个黄陂口音嚷嚷着,听得出很慌忙。
房东太太一个箭步往楼上冲,孟平生也赶紧放下编织袋冲了上去。四下的邻居们也都开门出来张望,男人们都披件衣裳就往上冲。
“吭死了呀,坑死了呀!”房东太太一边着急地走来走去,一边打电话。
孟平生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嘴角有黑红的血渍,地上也有一滩血渍,手臂伸在被子外面,摸一摸已然僵硬了。
“喂,110吗,这里是戊江一桥大乾巷11号,有个“扁担”夜里死了,刚被发现,你们快来处理一下。”房东太太镇定了下来,一副年轻时干部的模样。
“喂,社区嘛,快到我家来一趟,有个“扁担”夜里死了,尸体都凉了,赶紧来帮我处理一下!”社区干部多年,房东太太的冷静让孟平生钦佩不已。
“什么时间发现的?”孟平生问在场的两个“扁担”。
“早上起来见他没动,以为是昨天累倒了,想多睡一哈。哪晓得我们两个到跟前喊他,他不应;推他,他不动。掀开被窝一看脸都黑了,没得温度了!”一个“扁担”惊悚的看着孟平生和几个才冲上来的各路匠人。
“对的,昨天晚上他都没吃饭,喝了一瓶啤酒就上床了。可能是累坏了,累死的!”另一个扁担指着一个空啤酒瓶满脸惊恐。
“肯定是血压高了,长得这么胖怎么会不脑溢血撒!害死个人了!”房东太太瘦长的个子转来转去,一脸愁容。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孟平生问道。
“不知道,好像有个儿子大学毕业了。”一个“扁担”答道。
“有个儿子今年毕业,已经实习了。丫头刚进大学不到一年,老婆在家种地。”房东太太喃喃答道。
“可怜呐,辛苦奔走一辈子,临走做个饿死鬼!”明显的两个“扁担”很是同情。
“才四十几岁,死早了点,孩子还没成家立业呢!”张木工叹息道。
“就是,天下都是可怜人!”王泥工背转身下楼去了,不忍直视这个惨剧。
“通知家里人没有哇,得快报个信呢!”孟平生一脸同情地提醒道。
“那得等他老乡回来问电话,我们不知道他家里电话”两个“扁担”同声道。
“唉……”孟平生摇摇头下楼来背着编织袋离开了大乾隆巷。
……
“还有要收拾的房间吗?”郑其华抱着一堆床单被套从拐角下来,神采飞扬。
“没有了,还有五个房没退!”孟平生被拉回了现实,灵敏地闪进值班室坐在了沙发上,满脸愕然。
“怎么了?收钱还把你收的眉毛皱成了一大把!”郑其华拿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哎呀,我前天去大乾隆巷退房子,遇见三楼的梁胖子死了!”孟平生感觉死掉的人好像是他的亲人一般,让他很是痛苦!
“死了?咋死了?”郑其华也觉得愕然地张着嘴,半天收不回来。
“脑溢血死的,可能半夜就死了,早上才发现!”孟平生满眼惊骇之色。
“血压太高了!那时看他身体挺好的呀!”郑其华一下子对这个事件不知道怎么反应,从脑海里搜索出梁胖子的样子。
“身体不好能一个人挑二百多斤的担子上下楼送货吗?品牌广场三楼的许老板总是只叫他帮忙卸货、送货,就是因为他收同样的钱比别人干的活多!”孟平生的心里很是愤怒。
“那可能是老是超负荷干活,累倒了!”郑其华深表同情。
“那怎么办呢,两个伢要读书!不没命的干,哪有钱?”孟平生感觉这个梁胖子像自己的手足一样。
“有两个伢呀,毕业了么?”郑其华问道。
“儿子今年毕业,已经实习去了,女儿刚上一年大学。”孟平生叹口气,“唉……”
“死得早了点,这下天都塌了!”郑其华无比惋惜。
“一个大男人成天牛马一样干活,有几个能长寿呢!没得个人知冷知热侍候,天天一睁眼全是挣钱心思在作怪,不死才怪!”孟平生唏嘘不已。
“农村人进城里打工,又没得个技术,不出苦力咋能生活下去嘛!”郑其华心里一阵抽搐,沮丧着脸。
“剩个女人供个丫头上学恐怕不行呢!”孟平生担忧着。
“大的出来做事了,多少能贴补一下吧?”郑其华一厢情愿推测。
“你的娘家侄儿读了一批大学出来,毕业前的一笔费用还得管你借呢!还供妹妹读书,那不是做梦的嘛!”孟平生斜着眼睛对妻子的反应迟钝表示鄙疑。
“圆儿是不想管他妈拿钱才来借的,又不是不还,你这个人太小气了!”郑其华生气了。
“唉,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就不通呢!”孟平生摇摇头。
“我不通,你通!我侄儿上了一批大学,你侄儿连大学都没上呢!”郑其华越发气愤。
“子明不是个读书料子,你提这些做么事?”孟平生对妻子的恼火感到无厘头。
“我侄儿读一批,找的女朋友也是一批,同班同学,我就是觉得挺好的,我愿意借钱给他,怎么了?”郑其华满脸自豪地嘟囔着。
“一批就一批,你侄儿能干!”孟平生笑了起来,为妻子的小气模样!
“哈哈,本来就是的呀!”郑其华也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