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晚上慧源旅馆的值班室里挤了一屋子人:张老板的二女儿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烧菜;大女儿和大女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悠闲地聊着家常,旁若无人;孟平生因为肚子饿了所以坐在靠门的椅子上眼睛直盯着厨房里的亚玲忙碌。
郑其华洗完澡穿上清凉的衣服从102出来,看到丈夫的表情里有不耐烦的味道,赶紧走到厨房去问亚玲:“要帮忙吗?”
“不用,阿姨,最后一个鱼都煮上了,马上就好!”亚玲笑语盈盈的答道。
张老板坐在巴台后面,脸色紫黑,一声不吭。
张太太领着十来岁的儿子背着大背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慧源旅馆的大门。
“哎呀,来了、来了。”张老板的大女儿赶紧起身去帮母亲卸下大背包。
“累死我了!”张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二姐,饭好了吗?”小男孩一骨碌钻进厨房。
“好了,马上就吃饭。”亚玲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弟,然后盛出了最后一道鲢鱼。
“开饭了!”郑其华站在厨房门口冲大家喊道。
“呃,好。”孟平生赶紧站起来摊开折叠的饭桌弯腰放好。
郑其华端着两盘菜放到桌上,孟平生捧着一大锅鲢鱼放到桌子中央,热气腾腾的。亚玲洗完手抱来了碗筷,孟平生又端上两个小菜到桌上。张老板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大女儿和大女婿坐在沙发上自顾聊天与母亲嘘寒问暖。
“爸,吃饭了。”亚玲提着电饭锅来到巴台边轻唤父亲。
“你们吃吧,我不饿。”张老板没好气地白了二女儿一眼。
“姐。”亚玲知道父亲对自己有情绪,所以示意大姐劝一下。
“爸,你身体又不好,快点吃点热的!”大女儿斜抬着头冲父亲劝道,但并未起身。
“就是呀,爸,我去买啤酒!”大女婿迅速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哼,我死了你们才好呢!”张老板突然抬起头冲众人嚷嚷。
“爸,我晓得你辛苦,我不是每隔一天来值个夜班嘛!”亚玲知道父亲的心结,却不想随父亲的意思,因为这个店比起自己的美容店实在要挣钱得多。
“你最巴不得把我累死!”张老板对二女儿不同意他转让的态度极度不满。
“姐和姐夫周末也可以帮忙看店,对吧,姐?”亚玲还力图劝说。
“我不能熬夜,你叫你姐夫来值班吧!”大姐显然不能吃这个苦。
“我也不行,我公司经常有加班呢!”大姐夫也并不买亚玲的帐,只自顾打开啤酒递了一瓶给孟平生,孟平生接了过来笑了一下:“好、好”,然后自顾自喝了起来,并不理会这些他听不太懂的争吵。
“亚玲明天去刷广告,这个店要转让出去。”张老板说的斩金截铁,亚玲不吭气。
“不是好好的店吗,这才一个多月就要转啦?”张太太云里雾里并不知道情况。
“你懂个屁,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张老板冲着自己的老婆怒吼,脸更加黑了,青筋直暴,让他原本的瘦削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
“呜呜……”十岁的儿子捧着饭碗被吓得哇哇大哭,这个很少见到父亲的孩子几乎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的面孔。
“小弟,二姐给你买个冰淇淋,好不好?”亚玲忙把弟弟的饭碗放下,拉着他的手去了商店。
“你熬不来,我来帮忙嘛,好好的生意不要说转就转了。”张太太压低了嗓门,并不敢看丈夫的脸。
“你会做生意吗?添麻烦还嫌不够哦!”张老板实在没好气,但是吓哭了儿子后,他还是稍减了一下剑拔弩张的怒气。
“二姐,我不想进去!”十岁的男孩扯着亚玲的胳膊,死活不肯进门。
“大姐,你来哄一下小弟吗!”大姐根本不理会亚玲,只管自己吃饭。
“我来,你先进来吧。”张太太赶紧跑了出去。
“妈每个星期五下午带小弟过来,可以帮忙两天的。你就可以休息休息的嘛!”亚玲走到桌边坐下,还是试图说服父亲。但是张老板又开始沉默,眼睛盯着电脑一动不动。
郑其华和孟平生快快的吃完饭退了出来,俩人信步走到公园里的铁桥边。
“平生,你觉得旅社生意怎么样?”郑其华开口道。
“咋了?”孟平生不知何意。
“老张不想做旅馆的生意了,想转让出去。”郑其华慢慢地走着。
“这生意看起来蛮赚钱的呀!”孟平生想了一下。
“他一个人熬不来,这个生意主要靠晚上,转点左右生意最好。”郑其华拉着孟平生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他几个女儿在周边上班,亚玲不是经常来帮他守夜吗?”孟平生对这个家庭争吵并没有什么想法。
“这只是一个方面,上回派出所来查房,后来又把老张抓进去了。”郑其华想给丈夫讲讲那天的事。
“怎么把老张抓去了?”孟平生来了好奇心。
“查房查到有几个没登记的,开了罚单,但是老张三天都没去交钱。”郑其华说着说着就觉得好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开警车来抓的吗?”孟平生非常好奇这个过程。
“那咋不,两个警察一个人抓一个手膀子,押上警车走的!”郑其华笑红了脸。
“那后来又咋放回来的?”孟平生也觉得好笑,偏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老婆等待下文。
“后来,亚玲去接回来的。交了罚金,派出所就放人,他们要钱又不是要真查房!”郑其华把从周围邻居的零碎议论中得出的结论告诉了孟平生。
“那老张吓得不轻啊?”孟平生擅自揣测。
“老张说他坐在警车里吓得腿直哆嗦,就差没尿裤子了。”郑其华说完又呵呵笑。
“哈哈,换了我我也会吓得直抖!”孟平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张是被吓坏了,所以要转让。”郑其华说到重点了。
“转就转,大不了我们重新再找工作呗!”孟平生会错了意,想安慰老婆。
“要是转让费不是太高,你想不想接?”郑其华单刀直入,免得丈夫听不懂。
“我又不懂得做生意,我只会做木工手艺。”孟平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个生意不难,我冷眼看着还是挺挣钱的,一个月可以挣这个数!”郑其华用手指给孟平生比划。
“八千块啊?纯收入呀?”孟平生一下子激动起来了。
“去掉房租水电后能得这个数!”郑其华很坚定自己的判断。
“乖乖,这么赚钱啊!”孟平生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了,满脸红光,也许也有啤酒的功效。
“就是熬夜有点吃亏!”郑其华看出了丈夫的心动。
“晚上睡那儿,有客人来了就起来开房,开完了再继续睡,怕么事!”孟平生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比起那份收入,这些显得一点都不重要。
“你抽空问哈老张,看他转不转。”孟平生一下子火热的像个小孩子。
“我问他干啥,他打了广告再说。”郑其华断定老张干不长。
“那别人抢到接手咋弄啊?”兴奋的孟平生生怕别人捷足先登。
“还有房东呢,房东要是不同意,谁敢接手!”郑其华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觉察到了许多复杂的关系网。
“房东还能管这呀?”孟平生不能理解。
“那可不,前天老张打电话吆喝转让的时候,房东正好回来听见了,很不高兴说老张借他的旅馆恶意炒作挣钱,要他以后先要取得自己的同意后才能转让。”郑其华敏感地发现了这个关系。
“老张那狡猾都怕房东,我们怎么接得到手呢?”孟平生突然失落了,为自己的老实朴素感到自卑。
“这个笨呀,主导权在房东手里,我们才有机会呀,不然转让价会飙到哪个高度都控制不了!”郑其华一语解了孟平生的焦虑。
“那转让费要多少钱?”孟平生这才意识到钱的问题。
“老张接的十四万五。”郑其华说到。
“这么高啊!”孟平生把双手握的紧紧的,开始邹眉头。
“好挣钱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啊!”郑其华看出丈夫的犹豫。
“我们没那么多钱呀,要是想接手,得借七八万呢!”孟平生喃喃着,心中怅然若失。
郑其华不再说话,自己也陷入沉思中。
宝岛公园的夜还是清凉如水的,湖岸的杨柳丝绦斜垂着蓊蓊郁郁的泛着黑色的光。来来往往的行走的人群隐匿在昏暗的夜色中,忽忽闪动。湖岸的对面,宽阔的网球场旁边的空地上,许多的老头老太太在跳广场舞,音乐声惊起湖里的鲤鱼连番跳跃,惹得桥边的小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然而孟平生夫妇却丝毫不受这些环境的干扰,在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