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馨儿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学校。晓宁去送林超了。馨儿没有让任何人送，独自一个人挤上公共汽车。
到她的家里那套花园别墅的小区，要转三次车。馨儿回到家时，已是黄昏。
一路上，馨儿没有一丝快乐的心情。相反，一层忧郁蒙住了她美丽的眼睛。家里有什么呢？有豪华的陈设，奢侈的生活。却没有馨儿最想要的亲情和爱。
馨儿推开门走进豪华的客厅。她的小继母雅倩正坐在父亲温仲诚的膝上，抱着父亲的脖子。边喃喃地说着情话，边看着电视。
见馨儿推门进来，雅倩被吓了一跳，赶忙从温仲诚身上起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说：
“馨儿，你回来了？”
看见馨儿身后背的那个大大的双肩包，又补充了一句，
“是放寒假了吧？”
温仲诚见女儿回来了。又高兴，又为馨儿看到刚才那一幕感到有些难为情。他搓着双手说：
“馨儿，你回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我叫司机去接你。”
“没必要，爸爸，我先上楼了。”
温仲诚喊着，
“晓虹，快去给馨儿收拾一下她的房间。”
晓虹答应着，从厨房跑出来，跟着馨儿上楼去了。晓虹是温仲诚给雅倩请的小保姆。因为雅倩根本不会做饭，更别说是拖地板和洗衣服了。晓虹开心地给馨儿打开房门，把她的背包取下来。
晓虹年龄比馨儿小一点，馨儿这一回来，她高兴极了。身为董事长的温仲诚白天要到公司上班，晚上常常很晚才回来。只有她和雅倩守着这所大房子，晓虹非常寂寞。现在馨儿回来了，晓虹别提有多高兴。
馨儿的房间很暖，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天鹅绒地毯。有张白色的小床和白色的床幔。窗前是张宽大的写字台，上面有一盏淡粉红色的台灯。靠墙是一个白色的书架，上面放着馨儿平时喜欢读的书。床头的白色小几上，有一部金色的电话。
晓虹哗地打开窗户。窗外新鲜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涌进馨儿的小屋。
馨儿深深吸了口气。她走到窗前，拿起写字台上摆着的妈妈微笑的照片，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很长时间没见妈妈了，此刻的馨儿多么想念自己的母亲。
“馨儿姐姐，我去做晚饭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晓红收拾好馨儿床上的被子，放好她粉红色的枕头，笑着对馨儿说。
“谢谢你，晓虹，叫我馨儿就行了，不用那么客气。”
“好的，馨儿姐姐……哦不，馨儿，我先下去了。”
晓虹说着，体贴地把门轻轻关上。下楼去了。
馨儿钻进毯子里，靠在枕头上。把母亲的照片抱在胸前。从前，她有一个多么温暖的家，爱她的爸爸和妈妈。可是自从父亲认识了雅倩，一切都改变了。
一想到自己的家和自己深爱的母亲，馨儿立刻被浓浓的忧郁笼罩住了。差不多从两年前，从父母离婚的那一刻起，馨儿就失去了所有快乐。
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馨儿问：
“是谁？”
门轻轻打开了，晓虹把脸伸进来。见馨儿醒着，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走进来。手里抱着一个美丽的花瓶，里面是一大丛盛开的红玫瑰，还有白色康乃馨和满天星的点缀。
晓虹把鲜花放在窗前的写字台上，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晓虹一边轻轻关窗，一边含笑说：
“这是我刚从楼下鲜花店买的，我知道你喜欢花。”
馨儿感动地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晓虹，谢谢你！”
“馨儿，洗澡水我已经给你放好了，你呆会儿去洗个澡，就准备下楼吃晚饭吧。”
“好的。”
晓虹高兴地笑了。她从衣橱里给馨儿拿出换洗的衣服，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馨儿顺从地去浴室洗了澡，然后用吹风机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晓虹来叫她，
“馨儿，下楼吃晚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你先去，我马上下来。”
等馨儿走下楼梯，父亲、雅倩和晓虹已经坐在餐桌边等她了。
晓虹做了一大桌的菜。其中的腰果虾仁、红烧鱼，好几道菜都是馨儿最喜欢的。还有她喜欢的咖喱饭和一碟清脆的小菜。以前，这些总是由妈妈烧给她。馨儿又在想母亲了。
“馨儿，快来，很久没吃家里的菜了，多吃点。”
父亲温仲诚亲切地说着，推了推鼻子上的金边眼镜望着馨儿。
女儿长大了，而且越来越漂亮了。从她身上，依稀可以看到馨儿母亲闻如鹃年轻时的影子。温仲诚悄悄叹了口气，
“馨儿呀，你怎么这么久也不回家呢？害得我总在念叨你。”
馨儿看了一眼雅倩。雅倩因为馨儿的突然回家，有些不自在。她勉强对馨儿笑了笑。
“没什么，爸爸，我觉得学校里挺好的，我在那儿很开心。”
“在家里跟爸爸在一起不开心吗？”
“那是不同的。”
“好了，多吃点菜吧，饭都快凉了。”
雅倩不停地往馨儿碗里夹着菜，馨儿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馨儿不再说话，默默地往嘴里扒着饭，想着自己的心事。晓虹做的香甜可口的饭菜吃在嘴里也没了滋味。
其实，雅倩比馨儿大不了十年，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她从前是温仲诚的女秘书，现在却几乎改变了馨儿的整个世界。是的，父亲还是有魅力的。跟许多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比起来，四十多岁的温仲诚显得年轻、潇洒。而且他又是那么富有，是很能令女人为之心动的。雅倩爱上他是很自然的事。可是妈妈……
馨儿想不下去了。她匆匆吃完饭，对父亲和雅倩说了声“晚安”。就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馨儿刚走进房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馨儿扑过去拿起听筒，难道是妈妈？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馨儿，你还好吗？”
是陆晓宁。
“我很好，你呢？”
陆晓宁有些无精打采地在电话另一头说：
“不太好。”
“你怎么了？晓宁。”
“没什么，今天下午我刚把林超送走。”
“哦，难怪！原来如此，想林超了！”
馨儿打趣着自己的好朋友。晓宁在电话里叫着，
“喂，我想你了，要不干嘛给你打电话？”
“真的吗？给我打电话是因为林超还在火车上吧？不然现在接电话的肯定不会是我，而是林超了。”
“馨儿，你真坏！不理你了。”
“好吧，不逗你了，快说吧，有什么事吗？”
接到陆晓宁的电话。还是给馨儿郁闷的心情，带来了一丝欣喜。
“也没什么事，馨儿，明天陪我上街去选一件礼物好吗？林超生日快到了，我想寄给他，祝他生日快乐。”
“好。”
“一言为定，馨儿，你真好！明天见。”
“明天见！”
挂上晓宁电话，馨儿把自己扔在柔软舒适的小床上。妈妈不知在做什么？明天一定给她单位打个电话。馨儿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馨儿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一看表，糟了，和晓宁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赶紧刷了刷头发，穿了身舒适的浅黄色休闲装。很随意地用根淡黄色丝带，把美丽的长发束了起来。然后，拿起一只黄色的双肩背包快步下楼。
“馨儿，你去哪儿？该吃早饭了。”
雅倩正把一碟小点心摆在餐桌上，见她要出门，喊住了她。
“不吃了，我要出去一下，和晓宁约好了的。”
馨儿从没有喊过雅倩妈妈，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雅倩为难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温仲诚。温仲诚对馨儿说：
“那你早些回来，别太晚，我已经把今晚的应酬推掉了，等你回来共进晚餐。”
“知道了。”
馨儿答应着，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和晓宁在一起，馨儿感到快乐多了。在家里，她总感觉压抑。她和雅倩之间彼此都觉得不自在。
给林超买完礼物，两个女孩儿到商场一楼的Starbucks Coffee（星巴克）喝咖啡。陆晓宁用咖啡匙搅动着杯子里，正升腾着馨香热气的咖啡。
“馨儿，寒假你打算怎么过？”
“看看书，预习一下下学期的功课，你呢？”
“哎，你可真用功。我是不行了，自从上了大学，就光想着玩，也就考试那几天认真读了几天书。”
“每个人目标不同吧。”
“无论什么样的目标，都应该选择快乐的方法。”
“也许你说的对，好吧，你打算怎么快乐地度过今天？”
晓宁笑了，
“呆会儿我们去看电影？”
“好的，一言为定。”
两个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陆晓宁问：
“馨儿，你不觉得楚云飞很喜欢你吗？”
“是吗？”
馨儿答非所问，垂下眼帘。
“馨儿，为什么你不试着接受他呢？楚云飞是非常优秀的男孩，而且他爱你，我觉得他能够让你幸福！”
馨儿低头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动作之间，柔软套头毛衣里那心形小坠子，在她胸前轻轻动了一下。好象在提醒她，它的存在。
“我不知道，晓宁，咱们换个话题吧，我不想谈这些。”
馨儿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什么样的爱，才是真正的爱情？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馨儿，你真固执。好的，我不再谈他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因为我也爱你的，馨儿。”
晓宁向馨儿伸出手，两个好朋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馨儿给母亲的单位打了个电话。很幸运，母亲接的电话，这段时间她没有出差。听到母亲充满笑意的声音，馨儿轻松了许多。她撒娇地说：
“妈妈，我想你。”
“瞧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
母亲在电话那端笑着说，
“我也想你，馨儿，在你爸那儿过得还好吗？”
“不好，我对雅倩总也喜欢不起来，每天都在想你。”
“你爸还好吗？”
“很好，还是老样子。”
“有时间你就过来吧，妈也想你。”
和妈妈通过电话，馨儿不想马上回家。她和晓宁又一起看了场电影，才乘车回去。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馨儿忽然想起，父亲说要等她回家吃晚饭。她竟然全忘了，馨儿不禁吐了下舌头。
馨儿轻手轻脚地上楼。经过父亲和雅倩的卧室时，门没有关好，她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小倩，这两天你好像不开心，怎么了，不舒服吗？”
接着是雅倩撒娇的声音，
“我能开心吗？你那个宝贝女儿一回来，你就把那么重要的应酬给推了。可我哪一天不是一个人在家吃晚饭呢，你陪过我几次？可又白等了一个晚上……”
“小倩，你别这样，馨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雅倩居然在吃醋。
馨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为难，忽然听见身后晓虹的声音响起来，
“馨儿，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做。”
门哗地拉开了，温仲诚出现在门口，和馨儿站个面对面。他的身后是泪光莹莹的雅倩，正拿着温仲诚的手帕抹眼睛。
馨儿朝他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温仲诚追过来，敲敲门叫了一声：
“馨儿—一”
无人应声。他用力拉开门。门没有锁，温仲诚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毯上。他抬头一看，馨儿的衣橱开着。她正一件一件把衣服从衣橱里拿出来，放进床上的箱子。
温仲诚奔过来握住馨儿的手腕：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馨儿看着他，凄然一笑，
“不去哪儿，我只想到妈妈那儿住几天。”
温仲诚放开她，跌坐在床上。
“和你妈通过电话了。”
“是的。”
“馨儿，我爱你，你要明白，我也是没办法。”
馨儿像个早熟的小女孩儿般懂事地点点头，
“我知道，爸爸，好好去把握你的幸福吧，如果你感到幸福的话。”
温仲诚把手放在温馨肩膀上，凝视着她一对清亮的眸子。她多么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
“如果你一定要去，明天再走，好吗？”
馨儿望着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额头又新添了一道皱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仲诚轻轻拍着她的肩，站起身，
“早点睡吧，明天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转车过去。”
温仲诚有些迷惑地看着馨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女儿已经长大了。他叹了口气，背转身出去了。
馨儿发现，温仲诚走出去的时候，背竟略有些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