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灯光秀,不过是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那么早。”林瑶很吃惊,以前是听说过灯光秀历史悠久,但今天算是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
“对,那个时候我还是大三下学期,就在你们学校。”
“那灯光秀好看吗?”虽然不知道夏易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出于礼貌,林瑶还是给出了适当的回应。
“记不清灯光秀具体的情形了,只记得当时人很多,很挤。”他说话间,脸上好像出现了一丝窒息感。
林瑶喝口杯子里的水,理清思路,“所以那次你打电话给我的目的是想告诉我灯光秀人太多了,不要去?”
夏易盯着林瑶,慢慢不说话。
“就像那次在花卉市场一样?”见他不开口,林瑶补充道。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边说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钱包,掏出以前给林瑶看过的那张照片,是佟心,那个风吹的夜晚。
他说她们很像,左半边脸都有深深的酒窝。
“十六年前,刚好是千禧年,而当时灯光秀不在五一假日,而是在元旦前夜,也就是千禧之夜。”夏易把目光转到别处,缓缓说道。
“是这样啊。”林瑶回应。
“那天,人很多,每个人都很激动,特别是在最后新年倒数时,整个人群都沸腾了。可就在那时,在一个阶梯那儿,发生了踩踏事故,很严重的踩踏事故。”此刻的他并不平静。
“十六年前的踩踏事故,”林瑶慢慢重复,脑子里不停地回忆,“我好像在电视上新闻看过,虽然那时候我只有六七岁,后来也听大人们断断续续地讨论过,惋惜过。”
24 林瑶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因为这确实是件震惊全国的大事件。
1999年在那片绚烂的灯光秀前,当天上满是炸开的绚烂的烟花时,当人们在齐声大喊新年倒数时,在一个对流阶梯前,从一人跌倒变成大范围跌倒挤压,造成三十多人死亡。
“当时并没有很好的分流措施,也没有投入大量警力安保,上阶梯的下阶梯的都被卡在那里,想让也让不了,因为黑压压的后面全是人,全是被后面的力量推着前进。”
“你看见了还是你经历了?”听他描绘地很清楚,林瑶试探性地问。
“那就像一个黑洞,怎么逃都逃不出来”。他说得很平静,林瑶在他脸上找不到大难不死的感慨,反而是绝望,一望无际的绝望。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夏易把手摊开,慢慢显露出刚刚从钱包拿出放在手心的照片,佟心,这些有什么关系?
“我是和她一起去的,当时我们想从那个阶梯上去,我紧紧牵着她的手,可是前面有人跌倒了,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仍被后面的人挤着往前走,她突然被绊倒了,”夏易别过脸去。
该不该问下去,林瑶在揣摩,看他这样子故事也大概能猜出来。
“绊倒时我还是牵着她的手,暖呼呼的,我想拉她起来,可是后面的人仍在往前挤,周围的人很多倒下,扑在她身上,我用尽全力但根本拉不起来,大量人潮仍在往前移动,我们拉着的手还是被挤散了,我努力保持平衡然让自己不倒下,可是我被越挤越远。”
“我永远记得她手慢慢从我手中滑落时那无力感。等警察赶到,拉着人墙把人群强行隔开时,那里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很多人,还有很多人的鞋子衣服,全是被踩掉的,挤掉的。我跑到她旁边,跪在她的身体旁,握着她的手。她脸色发紫,早已没有了呼吸,我一点点感受着她身体的体温消失。”他不再说下去。
夏易一直很平静,除去那些极力隐藏,不愿被发现的表情外,他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但怎可能是别人家一件普通的事,他一定很难过,但林瑶并不能感同身受,也就只能说些客套的安慰话。
“林老师,我醒了!”夏天突然打开自己的房门,朝着林瑶喊去,真是救星!
林瑶放下茶杯,起身去了夏天的房间,一个下午,看着作业,但脑子里断断续续想的全是夏易所描绘的种种画面。当时听可能并不觉得什么,但慢慢想才能体会其中的苦痛。
如果是她,跪在张沭旁边,慢慢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消失,想抓抓不住,想喊喊不醒,林瑶闭上眼,捂着胸口,不再想去。
都检查完了,作业终于结束了。
林瑶顾不上伤感,在纸上画画写写,组织着待会走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因为还有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跟夏天的家人讲清这是最后一次来了,以后不会来了。
“林老师,我终于可以看电视了。”夏天还没来得及收拾书包,就已经飞奔去把客厅的电视开下来了。
林瑶走出他的房间,环顾客厅,没有夏易,她冒昧地往书房走去,敲了门走进去,夏易坐在转椅上,背朝着她,脸朝着窗户。
“夏天爸爸,那个。”林瑶小心翼翼地开口。
夏易转过来,夕阳透过窗子射进来,照在他的背上,隐隐地只能看见他背上金黄色边的轮廓。
“我以后周末可能不来了,因为学校周末突然加课了,这我也很苦恼,真是不好意思。”林瑶详尽解释道。
“没关系,没关系,当然要以学业为重。”夏易沉默了几秒然后说,看不清他的眼睛。
“那工资?是你结给我还是夏天妈妈结给我?”
“我来吧。”
林瑶拿了工资,脱了鞋套,跟夏天告了别之后就回去了。
戴着耳机,骑着车,回学校,虽然今天拿了工资但没有以前每月拿工资那高兴劲儿了,因为她担心没了这份工作,哪来的钱来支付张沭以后过来的开销,叫他去打工,显然不可能,仔细想想还得自己再去找赚钱的路子。
回了学校,趴在床上,林瑶总有种感觉,但又说不清是什么,算了,随它去吧,先做好眼前的春秋大梦吧。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张沭总是准时打电话过来,林瑶也顺道跟他说了她辞了周末家教的事,电话里倒也甜言蜜语,浮想联翩,两人又似乎好的不得了。
只是有时做梦竟会梦到佟心,那左半边脸有大大酒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