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躺在沙发上吃橘子,正当昏昏欲睡时,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蒙面的男人将我瞬间放倒,一个手刀劈到我的后脑勺。和所有电视里演的那样,没有听话的小朋友毫无警惕的打开了门,从而被坏人顺利绑架。而我,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在光天化日之下中了招。
迷迷糊糊中我被抱上了车,身边是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她捂的可真严实,又是墨镜又是口罩,这么热的天气,硬是没露出一点皮肤。接着她抚摸着我的脸颊,好像在说些什么。
我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估计也只有袁莉莉了,但我觉得不像是她,她再怎么凶恶,也不会做这种事。
车子被开往了哪里,是谁在策划这一场绑架,他们如何知道我家的地址,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你下了多重的手?她怎么还在昏迷?”我费力的睁开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白光,耳朵却无比清晰的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怜惜中带有担忧。我一定认识她,这个声音好熟悉啊。不过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那么,我暂且算是安全的。
“我……诶诶诶,你看你看她醒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脑子一懵,这不是张力的声音吗?!为什么他也在这里?!联想到那天他看我的眼神,我果然没有猜错,他就是在预谋着我,现在好了,终于等到时机成熟了,我顺利落入魔爪。
我一个激灵迅速蹦起来,结果头被撞的七昏八宿,我还在车里。接着闭着眼疯了般挥舞着双手,边抓靠近我的人边大喊救命,顺便在喊救命的同时不忘把大叔骂的狗血淋头。
“张力你猪狗不如你个混蛋人贩子你竟然绑架我救命啊救命啊花季少女被绑架了啊!!!”我仍然弄不清现在的情形,我也不敢睁开眼睛,我怕看见大叔的真面目后他会不会杀我灭口。而且想到了花季少女被绑架后的几种结局,但无论哪一种,我都不会束手就擒的。
“雨念你冷静点!是我,我是妈妈。”女人抱住我,声音带着哭腔。
我瞬间就呆住了,对,这个声音就是母亲的声音,刚刚由于太激动,竟然没有听出来。
“妈?!”我太吃惊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与母亲见面是由绑架为桥梁。
“还妈呐,小白眼狼刚刚骂我骂的挺溜的啊,大白天的把你绑出来我容易啊……”大叔坐在驾驶座上,全身上下都是大写的“不爽”。
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是为什么,现在是白天,而母亲出现了,一身黑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是以这么奇特的见面方式。
“一时半刻我也解释不清,但你是我女儿,我绝对不会害你。但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算妈求你了。”母亲握住我的手。
“好。那我就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我打量了母亲一下,我醒来这么久了,她一直不肯摘下眼镜和口罩,这么高的温度,还是在车内。她在躲避什么人吗?我实在不明白。
母亲沉默了,大叔看了一眼她,点点头。我觉得他们之间绝对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雨念,你看了不要怕就行。因为……”母亲没有再继续说话,只见她用双手握住墨镜,停顿了一下,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似的,才一点点,一点点的拉开那副一直不肯取下的墨镜。
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在鼓励我什么。我看见了母亲的眼睛,充满着哀伤与苍老,好像我们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睛旁边,有几颗红色的肉疙瘩。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说停,母亲也没有停下来。她痛苦的闭上眼,好像无法面对我一般,迅速扯开了口罩。我吓的“啊”了一声。大叔打了下我的头,让我清醒点赶快闭嘴。
母亲是一个爱美的人,在她没有和父亲离婚之前,就从来没有不化妆就出门的情况。但现在眼前这个女人,面部上是可怕的小肉团,虽然只有半边脸,但所看之处仍触目惊心。
“不仅脸上,还有背上……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母亲苦笑着再一次戴上口罩和墨镜。
我一时难以接受,以为自己还在做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但大叔严肃的眼神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刹那间,眼泪如洪水般涌了出来,我抱住母亲,哭的稀里哗啦。她为什么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什么好好的母亲,突然就变成了连白天都不敢面对的人。而我也几乎在一瞬间,想起有天洗澡时自己的肚子上也有几个小包,以为是蚊子咬的,便放在那里没有管……
“哭有什么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治疗,包括你,胡雨念。我之所以大白天把你绑出来,就是争取治疗时间。我弟已经联络好了英国的朋友,他们做过一台很成功的神经纤维瘤切除手术,晚上七点半的机票,到了自有人安排你们。”大叔开动车子说道。但他没有说,这种病医治成功的几率是多少,想来也不高吧,否则怎么会只有一台手术成功。
“我也有这种病……”我想问,但仔细想想,还需要质疑什么呢,再明显不过的情况了。
大叔没有说话,他嘴唇紧闭着,母亲抱着我,拍着我的肩膀,我们互相靠在一起,接受着命运无情的嘲弄。
大叔将我和母亲安排在飞机场附近的旅馆,他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带上的,我摇摇头,他又像我确认了一遍,我想了想,说给陈湘留一封信吧,不然她会急疯的。大叔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说这件事不可以让陈湘知道,让她知道岂不是闹翻了天。我又问,那到时陈湘问起我来,你怎么说。大叔沉默了。
“雨念,别为难张力了,如果不是他愿意帮忙,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母亲突然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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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母亲的病情日益加深,她本想在一周前便与我相见,但身上那些可怕的肿瘤让她恐惧自己。小萍姐是第一个发现她病情的人,毕竟她与母亲在一起工作了几年,母亲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倔强又不善掩饰。发现后她劝母亲快点去治疗,甚至拿出了自己为自己准备的嫁妆钱,让母亲辞职。
但就算她不愿意辞职,她也不得不离开了。肿瘤扩散的速度很快,快到潜伏了几十年安然无恙,爆发生长只需要短短一周,很快,那些原长在可以用衣服掩饰部位的小疙瘩,就到了肩膀,晚上她回到房间,小萍姐不让她照镜子,她夺过去看,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已经出现肿瘤。
离开皇域的那一天,母亲回到了家,站在门口,将自己捂的密不透风。手里是小萍姐硬塞给她的卡,足足有十六万,让母亲先用,有钱了再还,万一还不了,她反正也一个人惯了,大不了不嫁人了。母亲跪着要给小萍姐磕头,小萍姐拉她起来,眼泪也簌簌的直往下掉。加上自己这几年卖酒存的钱,一共有三十一万,还有自己身上所有的零钱,也只多出来四百二十二元,但这一笔钱,是远远不够两个人的手术费的。母亲跑去了大叔的工作单位,把钱全部交给他,让他帮忙照顾下我。大叔真是长了一张好人脸,尽管母亲只见了他一次,也愿意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大叔那里。
“当时可把他吓坏了。”母亲笑了一下,这是我今天看见她唯一笑的一次。
大叔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说:“你妈当时挺吓人的,捂的那么严实,又突然给了我那么多钱,我还以为是什么邪教。”
母亲继续说下去。把钱全部给了大叔之后,她觉得不能再拖累我治疗,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是累赘。现在这副模样也不敢见人,就算遮住脸,也会引来路人的指指点点,更别说以后。决定一死了之。
我听的心惊胆战,原来我差一点失去了母亲,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狠心,竟然选择自杀来减轻我的负担。这根本就不是为我好,如果因为治疗我一个人而选择失去母亲,我的一生都将背负着罪孽。
“水都快没过我脖子了,夏天的河水也好冷啊。我当时就想,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希望,好好继续你的人生。”母亲坐在窗前,黄昏的余光静静笼罩着她。她太平静了,平静的不知道那时死去的人就将是她。
但大叔来了,大叔拿了钱后就坐立不安,决定尾随着母亲。不出所料,母亲是在走绝路。
可是大叔他并不会游泳啊,附近也没有人,他再急也不能做冲动的事。眼看母亲就快沉下去了,大叔一咬牙,抓起河岸边被人丢弃的家具泡沫,狗刨式的就下水了。母亲被救后,他狼狈的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解释给她,林医生会全力帮助母亲和我,钱的事不要急,他可以想办法。关键是人活下去,活着就有机会。
“谢谢你。”我听完后,含着眼泪直接跪在了张力面前。
大叔惊慌失措,刚想拉我,母亲又跪下去了,他没了办法,也迅速跪下去,哭笑不得的说:“两位千万别跪我,我张力受不起。您是雨念的母亲,论辈分我受不起,雨念是陈湘的朋友,论资格,那姑奶奶的朋友也是姑奶奶。都快起来吧。”
我和母亲再一次对大叔有了新的认识,大叔是我母亲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人可以再去说大叔不靠谱,他是我见过的人中,再靠谱不过的好男人了。假如有一天,大叔有了家庭,那么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