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了,大叔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坚决要把我送到陈湘家里。
陈湘听见响声出来,看见站在大厅的我很惊讶,大叔什么也没说就默默走开了。一个人在难过的时候,本来可以咬牙坚持不落泪,但一旦有了朋友的关心与陪伴,就变得脆弱无比。我抱着陈湘,哭的一塌糊涂。
“好啦别哭了,没事了。”陈湘摸着我的头,一下又一下。
“我总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别人,陈湘,我想答应李笑然,我不想再伤害他。”我仰着头,让眼泪不再往下掉。
陈湘没有说话。我感到她的身体震了一下,她把我轻轻拉开一段距离,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眼睛盯着我,用一种无比复杂而又掺杂着悲伤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声音有一点不稳的对我说:“雨念,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勉强自己。无论如何,李笑然他不合适。”
“为什么?”我满脸不解,双手紧紧抓着衣摆。
“因为……我爱你。”陈湘再次抱住我,用力的好像要把我融进她的身体。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无法抑制的颤动,以及,我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陈湘,你说什么?”我轻轻的,又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我-爱-你,不同于朋友,而是恋人。”陈湘的睫毛都被眼泪打湿粘在一起了,她用了极大的气力,颤动着双唇,坚定的回答我。
我的大脑瞬间放空,内心无比纠结。我站了起来,发现陈湘赤着脚,她好像经常这样做。我推开了她的手,一点一点的后退,陈湘的脸色是苍白的,她的手就这样高高的举着,保持刚才拉我的动作。
“不,雨念,我错了,刚刚不算,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你不要再后退了,我求求你,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陈湘坐在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的打着结,她疯了般用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交错的血迹。就像她母亲去世的那天一样。
“对不起,我想我要回家了。”我心神不稳的摸着门,发现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又伤害了陈湘,她对我那么好,但我却因为她对我恋人的爱而选择逃避。我什么都想不下去了,却听见脑海里陈湘说的那些话:“雨念,我很想你”“他们至少还可以慢慢磨合,可我喜欢的人,感觉好遥远。”“我养你啊,一辈子都行。”……求求你,不要再想了。
“对不起。” 我机械般的一遍又一遍重复,门终于打开了,却发现大叔端着一份纸杯咖啡站在外面晃悠。
没有理会他的拦截询问,我快速跑开,咖啡泼了大叔一身,他一脸震惊的神色,然后跑进房间。
“我的天,你们怎么了?!”大叔迅速把瘫坐在地的陈湘抱起,看见她脖子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叔再也不担心他身上的咖啡渍了,跑到柜子里翻出急救箱,赶快给陈湘消毒包扎。
“走开!不要碰我!我不该对雨念告白的,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你走开!滚!”陈湘推开了他,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没有了那天的星空。
大叔没有迁就她,强行扳开她的手,却又不敢使劲。陈湘哭出了声,佣人被吵醒了,都跑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看见大叔一脸冷酷的用纱布绑着陈湘的脖子,而陈湘又在拼命争执,就像凶杀案现场重播一样。 几个佣人顿时吓的腿都不敢动。
“给你们家大小姐包扎,喊几个人好好照看她的情绪,我走了。”大叔把纱布丢在沙发上,捡起丢在地上的西装离开了。
我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走着,问自己家在哪里啊,为什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突然一辆车快速驶来,车灯照的我眼睛睁不开。
“胡雨念,如果你不上车,我会把你打晕扛上车,自己选吧。”大叔打开车门,抱着手臂看我。
我上车后,他什么也没有问我,或许是空气太过沉闷,大叔放了一首歌: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真的要断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爱情他是个难题
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
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别流连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
“张国荣唱的爱已成往事,有一年我喜欢了一个女孩。她特别喜欢张国荣的歌,我就天天苦学给她唱,虽然经常被嘲笑唱的难听,不过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
大叔见我没说话,继续说:“可2003年张国荣死了,我前女友哭的眼睛都没了,第二天,她对我说,张力,我分手吧。我当时又气又委屈,当时铺天盖地都是张国荣去世的消息,我都不好意思说女友和我分手只是为了一个去世的张国荣。后来我又知道,张国荣是个同性恋,就更为我那前女友悲哀了。那天我问她,知不知道张国荣是个同性恋的事,她很淡然的说,那又怎么了,同性恋和异性恋有区别吗?”
“怎么会没有……”我的眼泪已经干了,眼睛周围紧巴巴的感觉,弱弱的说。
大叔苦笑了几声,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同性恋,那是啥?就是心理疾病要治。为了这个观点,我和我前女友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她带我去了一个敬老院,看望了一对老人。两个老奶奶,拉着手,坐在长凳上,当时太阳缓缓升起,阳光照在她们的身上,两个人眼里全是幸福。”
“真的,可以幸福吗?”
“两个老奶奶对于她们自己的爱情一点都不隐藏,她们很乐意分享她们的故事。当初两人在一起受了不少歧视挫折,其中一个人的父母还要和她断绝关系,但无论怎样,她们都没有分开,整整五十年。”
“你知道吗,我就是在那时,觉得同性恋并没有罪,只要两个人相爱,没有孩子,那顶多是性别的背叛。”大叔停下车,静静的看着我说。
我没有说话,内心已经明白,大叔是在帮我纠正观念,用他过来人的身份。
“我的话就是这些,自己考虑。再见。”大叔将我送到家,扬尘而去。
我走上楼,没有开门,而是上了阳台,靠着栏杆,夜间闷热的风一阵阵拂过我的脸颊。我不想错过,太多的过错,都是过了而不是错。而我愿意再等等,再等四个小时,就可以看见初升的太阳,感受到光,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