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愁着,那二人已推门离去,我开了一小门缝,看到一人头戴冠帽,身穿葛布箭衣,腰系白玉钩黑带,这穿着显然是那太监。另外一人,与他反方向走了,门缝望去,彼时他已经走到转角,远远望去,只留一角青色的衣袂快速闪去。
我顺着那方向,跟了过去。只在那转角,转角刚过,又有三条叉路,左边那条路沿边是一株株怒放的梅花,风一吹,树枝飒飒作响,暗香浮动,对面是雕龙画凤的小阁楼;中间那条路相比两边比较宽阔,几株叫不出名的树种在两侧,几株间隔开的树缝中还有几个石桌,石桌中间簇着一个大的凉亭,凉亭里有两个穿着一红一绿衣华服的公子,两人均背对着我,其中那穿红色华服的公子正在拎着一个鸟笼,逗一鹦鹉,那鹦鹉羽毛极其艳丽,顶冠的前部羽毛是深黄色的,上蹿下跳,应着整只特别的活跃。绿色华服的公子手执一酒,慢慢品着,极尽风雅……
最右边那条铺着各式颜色和形状的鹅软石,在转角又有一座精致的假山,假山旁边遥遥相对的是一个人工湖,湖水颇深,不时有几只鱼儿浮上水面透气。湖跟假山相连的是一个回廊,回廊的柱子刚好建在湖底,顶部建的是遮阳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廊里此时传来悦耳的琴声,音节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这曲子我听过,彼时我跟小师姐睡在一起,大半夜突然传来琴声,我在床上翻了好几次,都不见消停,于是我一把踹开门,端的把外面那执琴的人给吓了一跳,他那清亮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来,手中的音节变得混乱无章,“小师妹,原来你睡这啊?这不是你梦瑶的房间吗?”当时我心里顿觉好笑,感情那么费劲谈了半天,却弄错了对象。彼时我板着脸,老气横秋的教训他,“大师兄,大半夜的你在练什么魔音?扰人清梦!虽然小师姐的床比较柔软,可我也无福消受,我回自己房间睡。等下我让她换回来,估计她才是你的知音人。”当时促狭的看着他红得像猴屁股的脸,心情顿时明媚起来。
眼前那白色裙装的女子执琴的姿态俨然比我那大师兄熟练多了,这琴音绕梁,衬着风吹裙摆,衣袂飘飘的姿态,顿让人觉得这女子清雅不俗,她旁边站着四位侍女,清一色的荷绿色,静听琴音。一曲终了,执琴女子端端遥望中间小路亭中男子,我心念一转,感情这女子跟大师兄存了一样的心思,想借琴音表达爱慕之心。可这女子是对哪个倾心呢?
不过,这些与我何干?眼前我该走哪条路呢?戏文里一般说坏人做坏事都选择在夜黑风高夜,中间和右边都有人,左边无人,凭着感觉,该是左边吧?我再细看下左边那路,掉在地上的梅花花瓣被踩烂了,只这相国府人来人往的,也不代表这花就刚刚那人踩过的。但眼下也只有左边这路比较好走,否则我一陌生人,不管被那华服公子或那女子撞见,可都解释 不清。
四下无闲杂人,那女子与四侍女隔得又远,亭里两华服公子又背对着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从圆柱后探出头,猫着脚步往那路探去,才走几步,怎奈那鹦鹉堪堪转过头,对着我,那模样极是兴奋,突然扯着嗓子怪叫道,“丑丫头,丑丫头!”
呜呜,人长得丑,连鸟都嫌弃,我心里泪流不止。这死鸟,回头我一根根拔了你那艳丽的羽毛,让你丑到自杀,然后我再烤了你的肉。哼哼。
那只死鸟那么一叫,刚背对着我的两个公子都转过头来,我借着一棵高大的灌木隐藏自己,竖起耳朵。
“小鹦可是发现什么了?”那绿色华服的公子问道。从这角度看去,那绿衣男子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边的侧脸如雕琢般,线条分明,勾勒出极其俊朗的脸型。咦?他的耳朵后面怎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我看着正分明,那红色华服的公子眼神却往我那边一扫。只一眼,我心里陡然一慌,这,这,不就是那个楚昭然吗?他怎么会在这呢?不是,他在这倒也不奇怪,他现在是北轩王。还真的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只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养出什么样的鸟!!
他不会发现我了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在他眼神迅速飘过,定格在对面亭中女子,神色若有所思,答出一句话,“大抵小鹦是看到了对面那白衣女子吧?”
如此的不解风情让我错愕,那绿色华服男子也是没想到是这般,一听这话,脚步一个踉跄,似喝醉了酒一般,他一手捂额,语气颇为低落,“令妹虽非倾国倾城,却也容貌艳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及笄后,也不少名门上门提亲,只你也知道,令妹钟情于你,你刚也听到那琴音了,只是我不曾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要知道你这么说她,可是要伤心死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小鹦说的。” 楚昭然一句话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罢了,罢了,左右你是怨我在中间做月老,故意拿话来气我。以后我再也不做主撮合你们便是了。”
那楚昭然看了下日头,对绿衣男子淡淡道,“你跟我呆在这里委实不像话,老夫人可是你嫡亲祖奶奶,你该去贺寿了。”
“我这不是听下人说你过来了吗?这么多年未见,还有点不相信你居然来我们府邸,便过来看看。”
楚昭然却不接话,只话锋一转,“我觉得令妹也该去给老夫人祝寿了,你觉得呢?”
那绿衣男子恍然记起一般,却很是遗憾般说道,“我倒是很想做你大舅子,可惜,我今生断然没这个福分了。”
楚昭然默默的看了下他,似是劝慰,“这也不一定的。你又不止一个妹妹?”
这话说得特有悬念,我跟那绿衣男子均一脸好奇,“哦?你这是看上了我哪位妹子?”
楚昭然却不说名字,只嘴角一勾,“自然是最特别的一个。”
彼时我还不知道,只因他这一句,后来整得相国公府好一阵人仰马翻、乌烟瘴气,此后他几次来到相国公府,那绿衣男子的几个妹妹都费劲心力表现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如女扮男装翻围墙、再比如说高谈阔论天下事,最最匪夷所思的是在梅花树下煮蚂蚁……惹得相国公及其夫人头疼不已。当然了,这只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