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成了北轩王的婢女 。天地虽大,断没有我容身之处;爹娘已去,贱命一条,到哪都没人肯倾心接纳。在这乱世,多少人埋骨他乡,能留一命足矣!所以,我对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得来的身份连抗拒都懒得抗拒了。
“王爷,杜老夫人已醒!刚太医诊断过了,只受了些惊吓。”
无影,也就是那虬髯侍卫进来禀告时,我正拿苹果在喂那鹦鹉,手顿时一顿,那鹦鹉的立时啄在我手上,痛得我直吸气。
楚昭然嘴角不知道是听到无影的禀报还是看到我被鹦鹉欺负,嘴角一弯,泄出隐隐的笑意。“走吧,该去看看老夫人了。”
说着,径自往外走,无影抱着刀,酷酷的看着我。我对着他看过去,眼神示意他,你看我干嘛?
“还愣着干嘛?丑丫头!”他在门口一顿,说道。
敢情叫的是我啊?不怪我后知后觉,我委实不习惯现在的身份。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走出来才发现原来他的客房上书牌匾为,“寒梅斋。”旁边正是刚刚我想走的那条路,两侧种满了梅花,细看下,有的白里透红,有的粉色如霞,团团簇簇,外面已然已下过小雪,那白雪挂在枝头,与那梅花倒也辉映成一体。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把脑袋瓜缩进衣领里。刚屋里有烧炭,难怪一出来就如坠冰窖。跟着他走过那转角之时,方才见的绿衣男子与一个穿着上好冰丝绸的陌生男子向主通道走去,两公子各自带了两名小厮在身后,与我们不过数十米。
我这时才看清那绿衣男子的容貌,只见他穿一身荷绿罗衣,外罩一黑色披风,头发以竹簪束起,眉如墨画、眼若星辰,长长的睫毛,笑的时候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姿态闲雅,样子偏瘦。另一人身长七尺八寸,极是高挑,玉冠束发,面如玉, 可怎看着都像是个风流浪子的模样。他一路走来,就直盯着路过的婢女看,惹得那些婢女面色如潮,仓皇而逃。
那绿衣男子一见楚昭然,就一拱手,“方才听下人回报,徐公公搜府,彼时我正在后院,让昭然兄受惊了,我之罪过。”
“无碍!我这里,断然讨不了好处。”
“东厂近日越发猖獗了,花灯节明目张胆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前日子大理寺寺卿、两江总督、京城禁军统领及爹爹合着参了东厂一本,皇上只小惩大诫,万万没想到,才几日时间,又出来,只这次,奉的是皇上的旨意,我也不好阻拦。今日居然在相国府冲撞女眷,生生将一个寿宴给搅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诶,也只有你镇得住他。”绿衣公子感慨道。
“这会儿宾客呢?”楚昭然问道。
“东厂刚走,就有好些人找借口,匆匆忙忙拜完寿,走了,似是怕与相国府牵连上什么关系。这世道都是攀高踩低。还有一些人,爹爹及家弟在前厅招呼,祖奶奶吩咐下来了,好生招呼前来宾客,祝寿就此作罢了。本意是想给她老人家过八十大寿,给她个惊喜,倒不曾想变成了惊吓。刚太医说无事了,我还是前去看看比较放心。”那绿衣男子道。
“咦?昭然兄,你何时得了这么个丫头当婢女,还有你们王府是不是没有粮食了,吃得这般瘦弱,不过我倒好奇你品味何时变得如此怪异了?”另一公子问道。
“捡来的。”
我撇了撇嘴,别人一时兴起,跟捡破布一样捡回家,我却半世不祥。
“俊辰兄,你说昭然兄是不是极有意思?已过弱冠,却无一妻一妾,连个通房都无,以往都带侍卫,这次居然出门带婢女,带婢女也本就惊奇,可带着这般丑……咳咳,我说的是这般特别的婢女,我委实想不透,你呢?”
刚这男子叫那绿衣男子“俊辰兄。”这三个字对我委实过于重要,我猛地看向他,眼眶热热的,彼时发现他正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我慌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做低眉顺眼状。心里却百转千绕,冰封的心似乎有炙热的太阳突然烤着,暖暖的。
“昭然兄,小鹦愿意跟着她?”杜俊辰未接那男子的话,他看着我肩头立着的鹦鹉,却挑起了另外个话头。
楚昭然眯了眯眼睛,探出手,鹦鹉跳到他手上,“这个没什么新奇的!鹦鹉她养过。”
这借口委实不怎么高明,不过听到他们耳朵里却变味了。
“原来你擅长养鸟儿啊。这小鹦可是连我跟俊辰兄都碰不得,不如下回你也教教我如何养斑鸠吧。”那穿着冰丝绸的男子好奇的转头看向我。
“陈冉兄,你也别整日游手好闲了,你爹爹——陈大将军头痛得都跑来跟我爹爹抱怨了,昨日里又借酒浇愁了三大碗,再这样子下去,我府中的酒都要进你爹爹肚里了。”杜俊辰道。
“你也忒小气了,不过话说我那爹爹现在还真跟个长舌妇似的,到处说我的不是。”那男子一脸的无奈,“皇上已经三日不上朝,你说我即便入朝为官,又能有何建树呢?还不如饮酒作乐,养养花鸟鱼虫来得自在!”
原来这人便是陈冉啊,我记住他,只因为我们刚来京不久,小师姐有次登台演出回来,收到一掷千金的打赏,如此阔绰的手笔,正是出自此人之手。那会儿我们两个腰包鼓了,逛街买东西都变得硬气,当真是看中什么就买什么,以至于三个师兄看着我们搜罗回来的一大堆东西直皱眉头,直接限了我们的零花。现在不知道小师姐得了风寒是否好了?大师兄什么时候跟她成亲?楚昭然说三师兄是女真国二皇子?那么小师姐、二师兄和大师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怎么就在一起了?为什么唯独抛下我?
想着这些,心里酸酸的,只知道跟着他们亦步亦趋,再无心听三人谈话。
走过长廊,再转角过一处亭台,石阶依次而上,便看到半山腰处有一庭楼,隐隐有幽深清冷之气,牌匾上书,字体大气磅礴,“祥云阁。”
“祖母岁数大了,平日里就在这抄经念佛,她腿脚风湿,后来索性就在这住下了。”杜俊辰解释道。
说话间,两个梳着鬓角、一色素衣的丫鬟端着木桶从里走了出来,从外往里看去,房门里好多女眷。倒显得楚昭然一行特别的显眼。
人未到,就听到女眷中有人窃窃私语,
“北轩王啊!哇,他比传言的更俊朗。”
“他现在还没娶妻,不知道他中意什么女孩子。”
“旁边那个公子是谁啊?”
“好像是陈将军家的大公子,陈冉,听说他曾为明月戏班团的一个角儿一掷千金。”
“不是吧?就今天看到的台上那女的?”一人惊呼,其余附会质疑。
“我看那女的瘦得跟竹竿似的,好像风一吹就倒了,一点美感都没。”
“就是,而且我看她在台上一点都不自然,都不明白名声哪来的。”
“沽名钓誉吧,不过那饰演武生和霸王的倒是极俊朗,一套剑耍起来好看极了。这样子的人怎么是朝廷钦犯呢?”
“咳咳,姐妹们,此事不宜再谈论。”此前执琴着白色裙装的女子制止道。她话一说,其余几位女子都噤声了。
近处看她,才知杜俊辰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眼前此女子笑起来明眸皓齿,淡眉如秋水,杨柳细腰,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之气。
“见过北轩王!”楚昭然才走到门口,白衣女子就引众姐妹上前见礼,“云娥及众姐妹不知王爷前来,来不及回避,唐突了。”
这逻辑我也委实转不过弯来,戏文里都是唐突佳人,怎的在这里就反了。不过楚昭然似也没去想。只挥手让众人起身。
“无碍!老夫人可醒了?”
“已醒来一刻钟,刚吃下一小碗小米粥,老夫人不喜闹,这会儿在内堂休息。”那自称云娥的白衣女子应道。
北轩王、陈冉、杜俊辰抬脚走了进去,我顺其自然的跟着迈入门槛,才发现那些女眷惊奇的看着我。我转头,这才发现陈冉及杜俊辰带来的小厮规规矩矩的候在了门外,独有我,跟了进来,这场景委实怪异。
更怪异的是,那只鹦鹉不知道是不是苹果吃多了,抽筋了,又开始怪叫道,“走快点,丑丫头!”
你自己有翅膀,为什么不自己飞,非得站在我肩膀上命令我?我心里哀嚎不止。什么脾气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