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东方海天相接处微微见晞。茫茫的大海上,虽然没有鸡鸣声,慵神儿本能的想藏身隐伏,说道:“东方公子,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东方行与她相处,只觉实在是平生未有之乐,听她说该回去,才意识到东方的天边已见白光,虽然意犹未尽、十分不舍,但知道她必须避开太阳,又恐她被光照到会有损伤,忙说道:“是是是,天很快就亮了。”慵神儿向他欠了欠身,化作一缕轻烟飘入琴内。
东方行呆了一会儿,才把木匣盖上。见烤箱内的木炭已灭,鱼竿静静的没有动静,也不收拾,提起木匣子走进船舱,向舱室走去。无意间瞥了一眼,昨天黄昏抓到的一只海龙,自言自语道:“不是要送给她玩赏的吗,竟然忘了。只好晚上再请她看了。”朝宿舍走去,心中兀自想着:不知道她以前见过这种艳丽的海洋生物没有,会不会喜欢?
东方行前天晚上就不曾睡足觉,昨天晚上又通宵了一个晚上,慵神儿遁入琴身,顿时困倦袭身。回到宿舍,将木匣子放在床里边,倒头就睡。
不多时,天色大亮太阳升起,众人先后起床,去吃饭开工。甲板上正当忙碌的时候,船长见昨天晚上烤鱼的那人不再当中,向众人问了一声。吴强说道:“他昨天晚上好像呆的很晚,应该还在宿舍睡觉吧。”船长向宿舍走去,来到宿舍中,果然见他还在呼呼大睡,于是将他唤醒。
东方行睡得正酣,强行被人唤醒,心下甚是不快,浑然忘了自己是在渔船上,闭着眼睛问道:“干什么?”船长说道:“该起床开工了。”东方行兀自迷糊不清,说道:“哎呀!开什么工。”船长见他竟然如此懒散,连眼睛都不睁开一下,不免有些生气,说道:“其他人都在外面了,你说开什么工。”东方行顿时想起自己是在渔船上,睁开眼睛一看,正是船长瞪着双大眼睛站在床前,说道:“昨天晚上忘了时间,天亮了才睡着。”船长一怔,说道:“天亮才睡觉,你上我的渔船,当是来玩的?”
东方行昨天躲上渔船,是想着以捕鱼工的身份留在船上,可他却丝毫不以为自己是真的捕鱼工。昨天下午,做了半天的海产分类工作,着实厌烦,说道:“老板,跟你商量个事呗?”船长问道:“什么事?”东方行说道:“其实我上这条渔船,不是来当捕鱼工的。昨天早上,我碰到了一群贼,被他们追到海边,一时情急躲上这艘船的。哪知道这是一艘渔船,那些贼还没离开码头,渔船倒先出海了。”
这等滑稽不着调的事,船长那肯相信,问道:“嗯?是这样的吗?”东方行说道:“可不是吗,你看我什么行李都没带,连手机都没带。要是为了来打工,能连换洗的衣服都不带吗?”船长见他果然没有行李,一时半信半疑,说道:“难怪昨天晚上,我发现老王拿来的表格,上面名单的数目少了一个,还以为是他填漏了一个。”老王是船长的邻居,住在渔村里,随时为船长招募捕鱼工的人。
船长见东方行的神情,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想让我送你回去啊?”东方行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那当然是最好啦。”船长说道:“你还真敢想,我昨天才出的海,为了你一个人,今天我就返航。”东方行说道:“当然这是最好的奢求,想来是不太可能的。那让我留在船上,总可以吧?”船长问道:“你想白吃白住啊?”东方行说道:“我一个人吃不了你多少东西的,你看这床位反正也是空着的。不然你给我算算食宿费。”伸手一摸口袋空空如也,顿时记起昨天已经把现金输光了,说道:“呃,昨天晚上输光了。”
船长见他说话直白,显得无拘无束,有求于别人,竟然还说的这么轻松容易,颇觉有趣,不禁一笑,说道:“不行。”东方行见他面如笑容,只道他同意了,哪知却说不行,还说的这般坚决,问道:“为什么?”船长说道:“我这是渔船,不是旅游船。除了船员,上来的都是捕鱼工,独让你一个人在船上,可以什么事都不做。这多不好啊,会影响其他人工作的积极性。”
东方行想想有理,说道:“那怎办?就算不是来打工的,是不是也得无偿帮忙做点什么事?”船长正想试试他的心思,说道:“也不是无偿,你吃的住的不是我的?”东方行甚是困倦,打了个哈欠,问道:“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船长说道:“船上的人不是船员就是捕鱼工,捕鱼工就是海产分类;船员们做的都是技术活,你能干吗?”东方行说道:“这船这么大,难道没有别的轻松的不那么麻烦的什么活可以干?”船长说道:“嘿,还这么挑剔,轻松的不麻烦的活。有了,做饭做卫生总能干吧?”东方行说道:“做饭?我确实不会,做卫生还不如上甲板去扔鱼。”
船长其实已从东方行的言行举止看出,他身上颇有些富家子弟的气息,不是一个打工会干粗活的人,说做饭做卫生不过是随口试探试探而已,见他果然直接回绝。不禁“呵呵”一笑,说道:“说笑的,既然你是无意间躲上船来的,那就不算是渔船上的员工,我也不能要求你干什么活。但是不干活归不干活,你不能大白天的睡在宿舍里,这影响真的不好。”
东方行见他态度突然转变,颇感意外,忙说道:“就这一次。”船长点点头,指着床铺抖了抖手指说道:“继续睡吧。”东方行笑道:“谢谢。”船长走出宿舍,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东方行说道:“东方行。”船长点点头向外边走去。东方行往床上一躺继续睡觉。
东方行这一觉直睡到快天黑才爬起来。隔壁宿舍又传来喧闹的斗牌声,东方行仔细一听,他们囔囔的是大小,似乎是赌色子,不禁好奇心起。来到隔壁一看,果然是在摇色子赌大小。吴强见他走进来,招手道:“睡了一天,终于起床啦?”东方行说道:“摇色子,我喜欢。”唐德说道:“船长说你是为了躲贼,才跑到船上来的,是不是真的?”吴强嘲笑说道:“贼不是应该躲着人的吗,你怎么反被贼追。”东方行深恶被平庸无能的人嘲笑,说道:“他们哪里是贼,而是十几个黑社会上的打手,我身上有伤打不过自然得跑了。”
众人大起好奇之心,纷纷说道:“哇!黑社会啊,你怎么会跟黑社会的人干上,说来听听。”东方行不想被他们嘲笑,也懒得跟他们吹,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赌色子有趣一些。”吴强说道:“色子牌我们天天都玩,早就腻了,还是说说你跟黑社会上的事更有趣。”东方行说道:“我觉现在摇色子更有意思,先玩色子。我做庄,要是你们能赢我再说。”众人都赞成,吴强问道:“昨天晚上,你不是说全输了吗,哪还有钱玩啊?”
东方行一怔,想了想说道:“你和唐德不是说海龙很值钱吗,我要是输了,把那只海龙抵给你们。”众人赌钱都是为了玩为了消磨时间,便都同意了。东方行翻开色钟见钟下扣着两粒色子,心下暗喜,心想:昨天输了那么惨,今天该轮到你们输了。他自从学会打坐静心集中精神,这时已经能够感应到两粒色子的点数变化。拿起色钟说道:“要大要小押吧。”
摇色子赌大小,本应该是庄家先摇了色子,才叫众人押大小。东方行还没摇色子,就先叫他们押。众人在船上虽然几乎天天赌钱,但他们毕竟不是赌徒,而且他们又不知道东方行会玩色子,谁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小细节,见庄家叫押,或大或小都各自把钱押上。东方行见桌上押大的钱数多,便摇到两粒色子的点数加起来为小时开。反之亦然,因此稳赚不赔,只一会功夫,不仅把昨天输的钱都赢了回来,还赚了许多。众人见他每一把都能摇到多进少出的点数,都不禁啧啧称奇。吴强说道:“哇,你的运气,今天和昨天简直是天和地的区别嘛。”东方行甚是得意,举起右手又摇又抖说道:“这叫有如神助。”
一时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东方行只打了一份白米饭,又到甲板上钓鱼烤鱼吃。过了一会儿,捕鱼工们吃完了晚饭,纷纷来到甲板上,邀东方行继续摇色子。东方行却过了兴头劲,不想再玩,说道:“我不玩了,你们自己玩。”众人见他不玩都不禁一怔。东方行见他们盯着自己个个神情古怪,说道:“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只是不玩色子而已,不用露出这么夸张的表情吧。”
原来他们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对东方行每次都能摇出钱押的少的点数,都很惊奇。因此相互议论,原因应是自己押得太早了,等等要他要完色子后再押钱,就算他能控制点数,也要各凭运气。他们想好了对策,出来哪知道东方行却不玩了,自然不免有些诧异。其实刚才众人并没有输多少钱,诧异后也就不再在意。吴强说道:“他不玩就算了,我们回去继续斗。”众人纷纷称是,便欲回宿舍去。唐德说道:“斗牌有的是时间,先听听东方行和黑社会的故事。”
众人都忘了这一茬子事,连东方行自己也忘了,偏唐德记住了。经他这么一提,众捕鱼工又来了兴致,都说道:“对对对,听故事要紧。”东方行着实懒得讲,说道:“哎,我们刚才说好了的,你们要赢了我才说的,结果是你们输了。”众人见他还是不肯说,而且刚才赌色子确实输了,听故事一节只得作罢。有几个以为东方行有意耍大牌,说道:“不说就算了,谁稀罕。”说罢转身向船舱走去。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东方行对他们的冷语讥讽,丝毫不萦于心,在等待鱼儿上钩的时间,有拿出古琴,唤慵神儿出来说话聊天。这次他不忘了让她去看海龙。慵神儿见到红黄似乎透明的海龙,像鳍一样的几片轻缓摇扇,游动时缓慢优雅,不禁大为赞叹,说道:“美,美极了!世上竟有这样神奇美丽之物。这是什么生物?”东方行说道:“海龙,昨天刚刚抓到的。你既喜欢,送给你了。”
慵神儿见他神情欢喜不尽,显是因为自己认同称赞他的这只海龙而高兴。她已知道他对自己颇为迷恋,没想到竟是如此痴迷,只不过称赞了他的一只海龙,就让他高兴成这样子。到底是女孩儿家,虽然已成鬼魂,但见到他对自己如此痴迷,也不禁放心窃喜。说道:“谢谢。”
东方行见她肯接受海龙,已是十分高兴,摇头说道:“不谢不谢。”慵神儿说道:“公子雅趣相赠,小女子无以答谢,愿抚琴一曲,请公子清听。”东方行说道:“听琴啊,这好啊,只是我不懂音律的,不如你教教我。”慵神儿说道:“公子心神灵清,真情之人,习音律无难处的。”东方行听她称赞自己,那可要比接受自己的海龙要高兴的多,不禁喜不自胜,说道:“其实平时也我听过不少歌。”二人朝甲板上走去。
慵神儿说道:“昨儿晚上,公子自称是术士中人,不知可否请公子请教一事?”说到请教一事四字,已是极难为情,几乎已是声若蚊鸣。东方行却听的清清楚楚,问道:“啊,什么事啊?”慵神儿说道:“慵神儿并非我的姓名,公子既明阴阳之术、命理之学,想请公子赐我一姓名。”东方行一怔,说道:“取名字啊,可是我从来没给别人去过名字啊。”心下不禁大为踌躇,其实他很喜欢慵神儿这个好听的名字,但慵神儿又请求自己帮她换个名字,这是她向自己的第一个请求,又岂能不尽心为之。
想了好一会儿,二人来到甲板上。东方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说道:“神不也是一个姓吗,你的名字顺序调换一下,叫神慵儿好了。”慵神儿一怔,说道:“神慵儿与慵神儿有何区别?”心想:男子毕竟还是喜欢似这般清新妩媚的字眼。却听东方行说道:“当然有区别啦,慵神儿的主体是别人,神慵儿的主体是自己。以后你自由自己而活,怎能没有区别。”慵神儿细细想想,确是有些区别:神慵儿,心慵神倦确是自己当前的心境。微微颔首说道:“谢谢公子。”东方行摇手说道:“不谢不谢。”
神慵儿抱起琴,飘身危坐在护栏上,将琴放在双膝上,说道:“我弹一曲惜芳春转普天乐,公子可愿听?”东方行并不知惜芳春、普天乐是曲调名,但见她面临海风,衣裳衣带轻轻飘荡,真如仙子悬空一般,不觉已经看痴了。点头说道:“好。”神慵儿纤手拨动,顿时琴声悠扬,随海风飘荡,犹如一缕清明薄纱一般,轻拂而去。
不知不觉在海上一晃近半个月过去,东方行初时还会帮忙做些简单轻松的杂活,后来渐渐一点活不干了,每天或打坐行功、或练练拳脚活动筋骨,但最多的还是唤出神慵儿相伴。这时他胸肋的断骨伤已然痊愈,行动再也无阻无碍。
这天下午,东方行无事可做,经得船长同意,正在驾驶室里,向船长和驾驶员学习航海之术。忽然敲门声大作,船长忙去打开门,一个船员一头撞进来,说道:“船长,不好啦,不好啦……”船长只道是船体出现了故障,忙问道:“怎么回事?”那船员说道:“一艘日本巡洋舰靠近我们渔船,他们想要检查我们的渔船,已经有十几个人上了我们的船了。”
东方行听了不禁勃然大怒,说道:“我们不是在自己海域边上的公海吗,他们有资格检查我们的渔船。要检查也应该由我们自己的海军检查。”船长在地上吐了口浓痰,骂道:“妈的,简直欺人太甚。”东方行向副驾驶员说道:“拿手机录下经纬坐标和时间。”船长问道:“喂喂喂,你想干什么?”东方行说道:“你说的是啊,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但我们岂能任人欺负。”船长见他之意,显是竟要跟他们干,不禁极为担忧害怕,说道:“你想干什么,可别乱来啊。”东方行见他脸现惊恐,不禁对之十分鄙夷,冷笑道:“又不叫你干,你怕什么?”
船上已在海上捕了几十年的鱼,在这艘渔船上也当了十几年的船长,今天竟被一个吃闲饭的嘲笑了,不禁又羞又怒,把心一横说道:“谁怕啦!”向副驾驶员一指,说道:“录下。”副驾驶忙拿出手机录下了时间和坐标。东方行向驾驶员,说道:“起锚返航。”驾驶员不禁一怔,“啊”了一声,向船长看去,要他示下。船长虽然不知道东方行想做什么,还是向驾驶员点头意示,照东方行说的做。驾驶员忙摁按钮起锚,调转船头准备返航。东方行说道:“我们出去看看。”四人朝甲板走去。东方行向副驾驶员说道:“等一会儿,你不要上甲板,留在船舱里拍下甲板上发生的事。这个视频可是我们自卫的重要证据。”副驾驶员点点头说道:“明白。”
船长见东方行恣意发号施令,俨然成了这艘船上的头。但因为刚才自己露出怯意,又浑然无策,已然威信大跌,眼看着东方行越俎代庖,却也无可奈何。
快走上甲板时,副驾驶员躲进了舱室,隔着玻璃拍录甲板上的情形。东方行、船长、船员三人走上甲板。十几个日本海军控制了甲板上的所有船员和捕鱼工,正要向船舱里走去,见东方行等三人出来,立刻把枪相向。船长甚是害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砰砰乱跳,强自镇定,问道:“喂,我们是中国渔民,在公海上捕鱼,关你们日本人什么事,为什么强行跑上我们的渔船?”东方行见船长叽里呱啦的,竟然会说日语,不由大为意外。
一个军官看看三人,向船长问道:“你是什么人?”船长说道:“我是这艘渔船的船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军官说道:“我们要检查你的渔船。”船长因刚才受到东方行的讥讽,心中鼓着一股火气,向日本军官质问道:“我们在公海上,凭什么?”那军官却又哪去理他的质问,伸手就算控制他们三人,然后进船搜查。
东方行虽然会三门外语,却不懂日语。见他们哼哼唧唧、哼哼唧唧,正想问问船长对方都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军官不容分说就要动手,忙双手互握运起法力,施展缚身幻术中指向他点去。东方行早有准备,后发先至,那军官只当他们都是普通渔民,因此不加防范,忽然被袭击措手不及被点个正着。东方行见他顿时定住,自己的缚身幻术竟然以及成功,心下大喜。原来这两个月来,他日日行功,后来又得了老饕的《观音阵图》,研习书中阵法,功力已大有长进。而且这些日本海兵得意洋洋之际,自然意志松弛。
东方行趁他们未反应过来,又定住军官身后的两个人,然后快速的拔下了那军官腰上的手枪。如此一来,那些未被定住的日本海兵,顿时大乱,纷纷把枪向东方行指去。东方行一把揪过军官挡在面前。船长、船员、捕鱼工一干人,见情况大变,不知东方行做了什么事,竟能抓住对方的军官,同时自己等人又被十几支枪对着,不禁都迷惑不解,又惊奇不已。
东方行恐军官被拖动会醒来,左手中指顶在他的眉心上,加强缚身幻术的法力束缚。然后用枪对着他的脑袋,向他的兵喝道:“放下你们手中的破铜烂铁。”船长忙用日语向向他们翻译:“放下你们的武器。”东方行见船长竟然用日语翻译自己的话,不禁大怒,骂道:“闭嘴,我们堂堂大国自有语言。现在是我们占了上风,他们要是听不懂,就让他们自己找一个听得懂汉语的人来给我们回答,用不着你给他们当翻译官。”船长好心翻译,竟然被一顿辱骂,被那么多船员和捕鱼工看着,不由羞得面红耳赤。但面对着东方行的自尊强势,却也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