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意外,除了当年父母骤然离去,最大的意外就是遇见她了。
虽是意外,他却依然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意外。
长长的身影转过弯,正欲上楼,一个心心念念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厉尔卓脚步住了。
如果可以,厉尔卓宁可这辈子都不要回头去看那个让他做梦心都会扯痛的场面。
那个为了他而与家人决裂,愤然休学离家的,声称这辈子不管生老病死都只会在他身旁的女子,此时正与一个衣着考究,浓眉俊眼的少年手牵着手站在那里,似乎是专门等他回来一般。
而她的身上,穿上了自从跟他一起之后就不曾穿过的白色及膝小洋装。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厉尔卓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要上前把她拉回身边。嘴巴张了张,说出的竟是这般没志气的话。
“尔卓,我有事跟你说。”魏兰懿望着他肩膀扛着那个东西,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
原来这就是他前几天跟她说的,要给她的惊喜,但是……
厉尔卓的心因为她这句话而变得不安,他惊慌地不想去面对,转身欲上楼,“我先把东西拿上楼等会再下来接你。”
“尔卓,明天我要去英国了。我们……分手吧……”
言语如刀刺入心窝……
他整个人被冻住了,明明天气热得像个烤炉一般,但他却全身僵硬如冰,就连血液也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了,双手无力再扛着肩膀上的东西,‘彭’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细细地咀嚼着那句话的意思,那种滋味太可怕,不是苦,也不是酸,而是唇舌淡到麻痹,言语死绝。
懿儿要去英国,要跟他分手,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爱的女人,要离开他?
“尔卓?”
在神智迷茫到极点的时候,那一声迟疑的呼唤惊醒了,他抬眸,视线与她担忧的眼神对上,心脏一下子复活了,语言也找到了再生的勇气。
“懿儿,跟我上楼。我的工作已经辞了,以后不会再这么晚回来了。”他激动地上前几步,如溺水的人亟欲抓住海上浮木。
但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凝望他的眼神,有着悲伤,那悲伤,如影如水,虚无飘渺,却比惊涛骇浪还凶猛还强悍,彻底击溃他。
“你真的要去英国?”要分手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水眸莹莹含泪,“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尔卓,我没有办法再与你在一起。我——受够了因为要出国存钱而总是在月底的时候吃一锅清水面,受够了每次出门都要跟那么多人挤公交车,受够了那么小的单人床两个人睡总是要担心掉下来,受够了每天要自己动手洗衣服,收拾房间,我的手要弹钢琴的,不是做这些的……你明白吗?”
他——明白的。
但是当初她硬是要跟他在一起之前,这些的这些,他已经说过无数次,她仍然坚持,仍然无所谓,哪怕他们住在一起之后,面对这些苦,她仍是一脸甜蜜地偎在他的身边,无数次地对他说:“只有在你的身边就是最幸福的。”
现在,她觉得不幸福了吗?
这就是她提出跟分手的理由,是吗?
她不想再陪着他吃苦了!
“魏兰懿……”他嘶哑出声,“其实你跟你家人一样,根本不相信我这个一个没背景没来历的穷小子真的能给你幸福,是不是?”
“你自己的生活都顾不上,还谈什么给她幸福?”一直站在魏兰懿身边的少年讥讽出声,“兰懿的钢琴一直弹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她根本就不会荒废掉。明天我们要一起出国,到英国皇家音乐院深造,这才是她应该要走的正常轨道。”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要你多嘴!”厉尔卓吼了一声那个少年,并把魏兰懿的手扯过来,“你要走回你正常的道路,所以要离开我,对不对?”
“尔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魏兰懿摇着头,一连串的‘对不起’从她的口中溢出。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痛苦地瞪她,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丝残余的希望,“你跟我上楼,回我们的家,我们回去慢慢说,你跟我回去……”厉尔卓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扣住她细细的皓腕将她往楼梯口拖。
她挣扎着要摆脱他,“尔卓,你别这样,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他不肯听,拖着她走,匆地,一股重重的力道从身后扯住了他的肩膀,一记拳头毫不客气地往他胸前招呼,他一阵踉跄后却怎么也不愿松开了对魏兰懿的钳制,动作很快地给身后那个人的鼻梁一记重拳头。
想不到那看起来文弱的小子力道还挺大嘛!但他厉尔卓可是从小干重活干惯了,他这一记拳头可不会比他的轻。
“陆震,你流血了!尔卓,你放开我。”魏兰懿惊恐地尖叫出声,眼里都是那家伙可能已经被他打断的鼻梁。
握着她手的力道忽然松了下来,痛楚的眼眸直视他,“魏兰懿,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上楼?”
听到她的话,魏兰懿无语。
他的心也跟着沉落。
终究,她还是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他早有预感,在他们吵架冷战一个月之后,他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他一直在惶然地等着,而这天,果然来了。
在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缓和的时候。
厉尔卓昂首,一串嘲讽的冷笑,乍然抖落到魏兰懿的心上。
“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很容易吗?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累,每天要上课要打工,回来还要伺候你这个大小姐的情绪,就怕你不开心。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很恨你?恨你把我平静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恨你,你听清楚了吗?魏大小姐,你要分手就分手,你要跟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不在乎……”
他愤怒地吼完,一脚踢开挡在眼前的空调,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
这一年夏天,明明天气很热很热,但厉尔卓的心却如同浸没在冰冷得如同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地窖中一般,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再也没有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