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就先这样吧。”电话的那一头隐约传来了Jack的声音,随后便什么都听不到了。电话断了。
Judy将头瞥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光景之中,再用力地捂着口鼻都没能止住泉水般从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她尽可能地小声去呼吸,去平复自己的情绪,擦净眼角的泪,支起自己的耳朵表现出正常的状态,不想让坐在身旁的孩子们看到她低落的样子而为她担心。Nick的话语,Judy听到了,而且全听得非常清楚。她也不是有意地不想说话,只是情绪的失控令她真的很难正常地与Nick交谈,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开口的那一刹那会是愤怒还是悲伤,也根本没去顾及已经进了监狱的Nick又是怎样联系上了她。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受够了。呆望着窗外那愈加快速倒退的黄昏,Judy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踏上了一条不归的逃避之路。
“妈妈……咱们为什么要回姥姥家呀?”身旁传来了Lilly清甜的声音,她正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失魂落魄般的Judy。
Judy憋努着嘴巴很久,想发出轻松的声音却仍有些颤抖:“咱们……咱们回去探望……姥姥和姥爷,去找你们的舅舅、小姨还有表弟表妹们去玩。”
“可是妈妈……我不太想找他们去玩……”Lilly低头失望道,同时瞥过头看了看身后同样踌躇满面的Alan。两个孩子拉起了手共同说道:“我们想爸爸了。”
孩子们纯真的话语一下就击到了Judy心中最深的痛处,噎得她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妈妈……爸爸去哪了?”Alan仍在反复问着,慌忙控制情绪的Judy失措地更加不知如何去回答。
她终支不住了自己沉重的双耳,跌落到了肩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妈妈……你还好吧?”Lilly用温暖的小手轻轻抓起了Judy纤细的胳膊,缩肩耷拉着耳朵显得有些害怕。
Judy费力地撑起了自己的嘴角,倾身向前,轻吻了两个孩子的额头,低声安慰着他们:“没事的宝贝,你们的爸爸就在动物城里,不会有事的。他很快就会回到姥姥家来找咱们,我向你们保证……”
Lilly本想张口继续问下去,却被身旁的Alan一把拦住。见Alan对她蹙眉摇头,Lilly便也满怀担忧地坐好不再多问。
安抚好了两个孩子以后,Judy一头扎进了窗外浮动的风景之中,满腔的苦楚早已分不清是哀怨还是恨意。她只知道,失去,简直来得太容易了,自己却又单纯的把这份感情看得如此之重,投入得如此之多,到头来狼狈不堪受伤最深的还是自己。车窗外的黄昏,仿佛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了凄惨的白;途经的花草树木也随她的心境凋零枯萎了一般,同世界一起扭曲成了黑白而空洞的噩梦。Judy已经不知道是什么还在支撑着现在这颗疲惫而麻木的心。当她将目光转向了身旁打游戏的两个孩子的时候,黑白的世界里只有他们的身上绽放着七彩的光,又如清泉温润着Judy冰凉的心房,光是看着他们就带给了她最起码的安慰。或许,若不是因为两个孩子的寄托,Judy早已不知了去向。
……
西行的火车一路颠簸,傍晚时分便抵达了Judy的家乡——兔窝镇。
走下火车刚来到站台上,果不其然,爸妈和一大片弟弟妹妹们早已恭候着他们的到来。看到家人脸上如此阳光而真诚的微笑,Judy渐渐便也觉得脸上的笑容不再那样的僵硬。两个孩子不用她牵着,很快便冲进了舅舅和小姨的圈子里和他们玩成了一片,Alan更是满脸自豪地炫耀着他带回的上古神器,Lilly也像小淑女一样乖巧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回到家乡来,两个孩子的事Judy便也完全放心了。
爸爸妈妈原本微笑着迎面走来,可看见了Judy颓丧不堪的面孔便也不再表现得那样的轻松。Judy更是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妈妈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亲爱的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糟糕啊。”
“是啊,Judy小宝贝,谁欺负你了?”爸爸亲手打理着Judy稍稍蓬乱的毛发更显心疼。甚至撸起袖子摆出了一副要大人的姿势。
“没事啊,爸爸,我很好……”Judy尽量避讳着爸爸的眼神不想让他知道关于Nick太多的事。因为她明白,一旦爸爸知道了,他肯定会不惜一切的去杀了Nick。
“得了吧Judy,你这次不仅耷拉着耳朵,人也瘦了,眼睛还有点红呢。”Judy的隐晦永远逃不过心细的妈妈。Judy几次推手回避拒绝着妈妈更加仔细的关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担心如此会让爸爸产生太多的质疑,毕竟她终究还是不想让父母为她过多操心。
Judy抬起眉梢一摇头给了妈妈一个眼色,示意着她,别当着爸爸的面,她想回家再说。
……
夜晚时分,他们一家人终于回到了Judy熟悉的、狭窄但温暖可人的兔子洞。才进家门她便被更多的亲朋好友所包围。局外人的他们一个个都询问着Judy在动物城里的情况,引得Judy几番难受与痛苦。见两个孩子已经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玩到了一起,Judy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的,挤出人群一头扎进了自己黑暗的小房间,抱团蹲坐在了墙角。
不一会儿,门外的声音依然熙攘着,但门缝间缓缓露出条条的光带,混着黑影的流入,房门推开了。那一刹那,试探着进来的是面容和蔼的妈妈。
“Judy……发生什么了?跟妈妈说说,妈妈会替你保密的。”或许是母子间的某种心电感应,妈妈看懂了Judy在车站时给她的眼色,便独自前来将房门关闭锁好,平静地走到了Judy的面前,像对孩子一般地呵护着、抚摸着她那失落的小脑袋。
妈妈的到来终融化了Judy的心,她一头扎进了妈妈的怀抱像个小姑娘一样撒起了娇。Judy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哭得太大声,但在妈妈的怀抱里,再铁石心肠的孩子都会不留余地地去向妈妈倾诉自己的心声。
Judy向妈妈哭诉着,哭诉着她最近一切的不顺与委屈。母女间最根本的信任使她道出了关于Nick的一切,告诉了妈妈,她好害怕,害怕Nick会爱上别人而抛下这个已成型的家庭不管。无数的残酷现实打击着她快将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拥抱着怀里哭得如此伤心如此痛苦的Judy,妈妈心疼万分,但她仍保持着最清醒的理智,沉默着接过女儿倾泻而来的全部悲痛,给她安抚,帮她消解。
2个小时过后,时间已经基本接近深夜,擦眼泪的纸巾也堆满一地。Judy基本哭得快失去了气力,情绪的释放终令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共同和妈妈靠墙坐下。
妈妈用手为Judy擦去了眼角最后的几滴眼泪,安静地坐在了一旁,好像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不久,妈妈便张口说话了:“Judy,当生活带给你的压力太大的时候,你能想到回家来找爸妈倾诉,这很好!总比自己憋坏了要强。”
“嗯……”Judy低哼着显得有些疲惫了。
“关于你丈夫Nick的事……”妈妈忽然的轻笑引起了Judy的注意,“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你爸爸会同意你嫁给一只狐狸吗?”
“……我……我没有……想过。”
“因为你爸爸,从他的眼神和实际行动中,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时代变了,食草动物与食肉动物之间可以更加容易地去接受彼此,但你爸爸,真的从Nick的双眼中,看出了他同其他狐狸不一样的地方……”
Judy直起了脖子等待着妈妈的后话。
“他没有看到狡猾,没有看到贪婪,没有看到罪恶……”妈妈翘眉微笑着卖着关子,还是将眼神凝聚成了一线,“他看到了……真诚!”
Judy的小嘴渐渐地张开,显出了有些不可思议,觉得妈妈是为了安慰她而有意要这样说的。而这些情绪全被妈妈雪亮的眼睛看透了。
“你不相信吗?那就回想一下他陪你走过的路啊。起初动物城闹毒气危机的时候,你中弹了,最着急的人是谁?你肯定不知道,Nick事后向我们通报了情况,特别内疚地跟我们自责,说他没保护好你,这是他的错,我记得那时候他伤得更重。我想这就是他后来背着你独自去查案子的原因吧。他是真的不想你受到伤害。我想我知道的事只有这一件,更多的,你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就凭借这一点,我就对咱这女婿充满十足的信任。我相信Nick绝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他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Judy听后,将头瞥向了一边。
“再说了Judy,夫妻之间,最起码的,要有信任,完美的信任,更要有沟通与交流。我敢说,你打心底里肯定还认为狐狸是狡猾的不可相信的,不然,你若是100%信任Nick,不留余力地支持他,Nick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沦落到去蹲监狱。想想看,你都带着孩子离开了他,现在还有谁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人往往在无助的时候最容易跑偏,你这样对他,他不出轨也得让你逼出轨了。”
“妈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Judy不敢相信妈妈竟然这样去安慰她,实在反感了,她便叫喊了出来。
妈妈的嘴角下陷了,伸出大手扭过了Judy瞥去的头,锁紧眉梢严肃地与她目对目:“Judy……我就问你一句,你带孩子们离开的时候,他们第一句话问的是谁?”
“他们……找的……”Judy忽发现自己很难再咬清楚字,不知是被妈妈唐突的严肃吓到了,还是自己内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在无限地打她的脸,“他们找的……是Nick。”
“这不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吗?”妈妈放松了她严肃绷紧的面孔,游散的目光和那渐渐沉下的面颊,显出了些许的感慨,“Judy你知道吗,我曾经认识另一个兔子,跟你差不多大。他就像你一样,信念坚定,追逐梦想,背井离乡,前去了遥远的叫沙德罗的城市,依靠自己的才能打拼天下,这中间他也遇到过不少困难,甚至比你现在所经历的还要严峻。可是,你和他的不同不在性别上,而是在于,他是坚强的难以击倒的;而你,却是破碎的……”妈妈就这样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语,起身走出了她昏暗的小房间,留下了墙角里的Judy,独自沉默。
听了妈妈的这一番话语以后,Judy想到了很多很多。羊副市长闹政变的时候,她因为查案子也伤过Nick的心,本以为Nick就此不会再回来,可一番哭诉之后还是换回了Nick的拥抱。或许,这就是Nick对她的信任吧……而反观自己的做法,她顿时觉得自己糟糕透了,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没有告诉Nick“我原谅你,我会支持你”……毒气危机的时候,Nick为了保护受伤的自己不顾危险吞下了午夜嚎叫,与罪犯进行殊死的搏斗;全城瘫痪的那次,他为了保护自己,拼命扛着电击项圈的刺痛和被射杀的危险而扑向了奸诈的恐怖分子;每每下班回家的时候,Lilly和Alan最为亲近的,也是Nick;平时不论工作多累,照顾自己最多的,还是Nick……
这样一想,Judy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到家了。不仅Nick为John的事情痛苦了6年她几乎没有察觉,还在“黑色十二月”的调查上没有给予他应有的支持。比起现在,就算一起去蹲监狱,又能怎么样?至少他们还能拥有彼此……这种自我的恨意不断上升,又令Judy感觉鼻子酸楚,只是这次,回想起妈妈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语,她再也没有可以哭泣的泪水……这一切,不正是她的态度所造成的吗?还会有挽回的余地吗?Judy没有想法……
此时此刻,她忽然特别想见到Nick,扑进他宽大温暖的怀抱里。这种感觉是这样的强烈……
回想着,回想着,疲倦的Judy便在愈加深沉的夜幕中,静静地睡去了。
……
Alan偷偷爬下了自己的床铺,穿上迷彩装,踏上旅游鞋,扛起笨重的旅行背包,凝视着窗外平静的月光。综合思考着妈妈和爸爸最近一段时间不间断的争吵,还有上一次妈妈在走廊中失落的表现,Alan早已心知肚明,事情并没有妈妈说的那样简单,妈妈那是在忽悠他们。
Alan写下了一张字条,折叠好放在了茶杯之下。轻轻亲吻了熟睡了的妹妹的脸。毅然地翻出了窗外。
“妈妈,妹妹,你们别怕!我会把爸爸找回来的!”
Alan快步消失在了夜幕的草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