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得离开这儿。”
“什么?”
“这里太危险,如果雨水越来越大,上面的砂石很可能会被冲下来,到时候我们跑都来不及!”
“姑娘有些过于担心了吧!再说了,离开了这里去哪儿?”吴畏很不屑萧七儿的提议,尽管是美若天仙,也不能时时处处都要发表意见,弄得像是他这个太守很笨似的。
两人就这里的地形能不能待人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吴畏也不说话了,因为他想到一个地方-城南低谷,那里地势平坦,一面背山,应该绝对安全。但是现在通往那里唯一的路被冲垮了,所以要到达那里,须要经过一个铁桥。那铁桥下是万丈深渊,弄不好是要粉身碎骨的。再说了那里不远处就是他的别院,他可不愿意让李恪看到他有别院。
“我不管,我必须带这些人离开,殿下你也得跟我离开!看,我们去哪儿!”萧七儿指向不远处的小山头,得到的却是吴畏等一众官员的不屑。
李恪看了看那个山头,那里位置虽佳,可天黑路滑想要过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萧七儿见李恪不同意,扔下他,来到百姓当中,说明了当前的情况,并鼓励大家跟她走,让一些熟悉山路的百姓带路,穿过那一带低洼就可以到另外一个山头,到时候就算下再大的雨都不怕了。
百姓无人搭理萧七儿,因为与其在黑夜中跌入悬崖倒不如在这里守着,如果硬要在眼前危险与未来危险之间做选择,他们宁愿选择后者,毕竟谁也不愿那么快面临危险。萧七儿一再劝告,吴畏急了,说她搅乱人心,这好好的山难不成会垮了?
萧七儿一再坚持,终于有人肯按照她的方法试试。冒险这种事是会传染的,有第一个人敢就会有第二个人敢,最后竟有一百多人同意去那边山头。于是,众人在一熟悉山路的村民带领下小心向小山头走去。
这边萧七儿还在游说,雨水依然倾盆而下,哗哗的雨水淹没了她的话,她只能喊着,最后有些声嘶力竭。李恪回头望着她,她浑身湿透了,柔弱的身躯里却有着强大的力量,他突然有些感动,想要冲上去将那瘦弱的小人儿拥入怀中,但他,毕竟没有那么做。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在谈论那帮不要命的究竟能否顺利抵达那边山顶。
石头紧随萧七儿身后,他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回头望了一眼大山,觉得有些不对劲,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一股急流而下的雨水裹挟着砂石而来,石头大叫了一声拉了萧七儿就跑。
人群未及反应,一块黑色物体“轰隆隆”滚入人群。萧七儿大叫一声,呼喊着人们赶紧散开。可一切都晚了,巨大的石块落下,当场砸死了两个人,砸伤十几人。
这下人群彻底乱了,吴畏也吓傻了眼。去小山头的百姓刚走到一半,听到这边的动静,再回头看,黑乎乎水茫茫的混沌世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们便拼了命的向前奔去。
其余百姓见萧七儿是对的,也都一窝蜂了涌向了小山头。人们在死亡面前总能激发出令人生畏的潜力,百姓如群兽般涌向山道,道窄且滑,许多人被挤下山去。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响彻山谷。李恪险些被人群冲下山,多亏一旁的吴畏将其死死拉住。
“下山往城南跑吧,过铁桥,过了铁桥就安全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百姓听了不时有人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那是一个绝命铁桥一样。但身后疯狂而至的泥沙容不得他们多想,催促着他们冲下山去。
侍卫官兵护卫着李恪和吴畏,李恪则疯狂的扒拉着人群寻找萧七儿的身影,嗓子都喊破了也无人回应。吴畏拉了李恪劝他快点离开,不然一会儿想离开都不行了。李恪无奈的看着山上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向下滚来却无能为力,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令他憋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一路向山下奔去,然后转道向城南跑,经过让人心惊胆真的铁桥,总算到了目的地。仅仅十米的铁桥却让百姓损失过半,李恪的三个侍卫如今只剩下一个,吴畏的十个官兵活下两个,李恪左臂受伤,面上的伤口更是数不清。
坐在简易帐篷里的李恪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水发呆。刚才的一幕实在惊险,那铁桥绝对是夺命铁桥。他实在不想再去想刚才的惊险一幕,他押了口茶。想到萧七儿不由的心烦起来。
难道她就这样死了吗?她会死吗?李恪眉头紧锁,心里突然疼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也亮了。李恪走出帐篷,满山青翠映入眼帘,湿润空气沁人心扉,他回望了一眼劫后余生的人们心情沉重。
这些满脸呆滞,眼睛红肿的人在昨晚刚经历了生死一劫,而今重又投入到丧失亲人的痛苦中,李恪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望向铁桥方向,那里依然没有萧七儿的身影。
……
山腰旁。
经雨水的冲洗,坚实的高山被冲的沟沟壑壑。大块的石头下有许多尸体,他们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惧和痛苦。
忽然,一滩砂石下面动了动,紧接着伸出了一只胳膊,原来是个人,那人艰难的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砂石,低头看到自己身下之人大叫起来:“七儿七儿,醒醒醒醒……”
石头将萧七儿抱在怀里,不停的摇晃着,可她却没任何反应。他心里一着急险些哭了出来。临行前吴王交代,此次他的任务是保护萧七儿,可若萧七儿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吴王饶不了他,他也饶不了自己。
石头摘下腰间的水壶将水缓缓灌进萧七儿的嘴里,可水却沿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石头这下彻底急了,坐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哭泣起来。
这里萧七儿却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眼皮,隐隐听到耳边有哭声,她用了咬了一下嘴唇,很疼,证明自己还活着。她睁眼看向哭泣之人,发现竟是石头不由笑了。
“石头吗?石头,你哭什么?”
石头急忙回头,见萧七儿醒了,激动的涕泪纵横。两人爬起来搀扶着向山下走去,萧七儿看着山下的那片“汪洋大海”猛然间想起李恪,拉了石头急切问道:“殿下呢,殿下呢……”欲语泪先流。
这时搜查的官兵和李恪的侍卫都到了,见到萧七儿活着,彼此松了一口气,忙背起萧七儿和石头就向城南进发。
待李恪再次见到萧七儿,并未表现出大喜过望,而萧七儿却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哭着:“我以为我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李恪只淡笑着。待她冷静下来便嘱咐她以后不要贸然行动,否则家法伺候,萧七儿连连点头。
她端着药碗坐在木板床旁吃吃的笑着。她想她大概是爱上李恪了,因为在昨晚被石头压在身下,就在生命危在旦夕时她脑海里都是李恪,她甚至不怕死,只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又想起昨晚李恪毫不犹豫的拉起她的手,当时她心乱极了,可又甜甜的。难道这就是跟文君相如一样的感情吗?难道她已对李恪芳心暗许了?
她看着昨晚被李恪拉过的手笑的娇羞柔美,她细细闻了,上面仿佛还留着淡淡的兰花香。昨晚靠近他时,就觉淡淡兰花香袭人,沁人心脾。她想起李恪的脸,突然一颗心狂跳不止,她忙按住了胸口,生怕那颗心跳出来一样。
萧七儿正在这里春心荡漾,外面却传来一阵争吵声,好像是李恪的声音,声音中压抑着愤怒。她忙放下药碗冲了出去。
李恪跟吴畏对面站着,吴畏正面红耳赤的分辨着:“殿下,我指天发誓,我没有贪过赈灾的款,一个钱都没有拿过。殿下你可得给我做主啊,这事儿要是传到皇上那里,我,我这条小命可就没了啊。”
萧七儿刚想过去,只见不远处两个士兵匆匆跑来,两人在李恪面前站定,其中一个向前一步。
“殿下,大河拐角处已被疏通,也驻好了河堤。端王累晕了几次,这会儿在河对岸乘车回京了。他让我转告殿下,多多保重,快些处理好了回去请你喝酒!端王还让我们过来保护殿下。”他说着向后一指,果然见后面三四十人,虽面目憔悴,但腰板笔挺目光炯炯有神。
“好,好,好!”李恪听到李博安然无恙,并且已把大河最难疏通的河段给完成了,一时高兴的失了态,竟握紧拳头挥舞了一下。这一挥手弄得不远处的萧七儿心生荡漾,不由涨红了脸。
李恪丢下胖太守,见过众人将士,并让石头安排休息。他轻轻笑着,顿觉神清气爽,转头发现不远处的萧七儿淡淡一笑。
他冲着相州城方向看过去,脸上的豪情壮志展露无遗,过不了多少天,城里的水就会退去,到时百姓就可搬回去重建家园了。他也会带着将士将堤坝修的牢固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百姓此时需要的是一个爱民如子能带领他们收拾残局的人,那么他会比任何人都合适。
不远处,帮着百姓擦拭伤口的萧七儿偷偷看了一眼李恪,看着他由疲惫转向斗志昂扬的样子,又小小的心乱了一下。可她不会知道李恪如今的算盘,若知道,不知那颗小小的心还会不会为了他而狂跳不止?
李恪此时觉得浑身轻松,充满了力量,他来回踱着步子,打量着山间的美景,遥想着回京后的场景。相州之事皇上伤透了脑筋,而李博到来后的大水淹城更让皇上愤怒。他恰恰选在这时来,就是要让皇上看看他的本领,别人办不了的事,在他李恪眼里只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李博,身经百战,杀敌无数,但面对大水依然手足无措,若不是他派去人配合,若不是他的治水之策高明,大河岂那么容易征服?李恪自信的昂首直视前方,仿佛那里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若自己没猜错,李博回去定会向皇上禀明,这些都是自己的功劳。如今再留几日,好好将这里善后,真正的凯旋归京。到时就由不得皇上不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李恪笑着,若不是这次的水淹相州,有谁会知道自己的经纬之才?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要来成就相州,还是相州成就自己?
可当他回头看到百姓的狼狈和痛苦,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暗暗说了句:只苦了百姓。同时他也在暗暗发誓,这样的事只此一次,希望那些在天的冤魂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已尽了最大努力将伤亡降到了最低,他没有对不起谁。
吴畏这狗官一定要免去,只知道贪财,将大河河堤的日常修复当成儿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对不起百姓的人。
他又回头看了吴畏冷下脸来。没想到一个小小太守竟还有那么大的别院,如今还死不承认,好吧,既然他这样不识抬举,那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