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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身世

姓柳的少年弹完了,轻抚琴弦,对我笑道:“献丑了,小弟琴技不好弹得不堪入耳,还望蒙大哥不要见笑。”语风跟初次见面时大不相同,突然变得谦恭儒雅。

“柳兄说的哪里话,弹得真是好极了! ”我的思绪被悠扬的琴声带到了欢乐无忧的童年,听得姓柳的少年说自己琴技不佳,连忙说道:“真的,并不是恭维话。刚才听了柳兄所弹的曲子,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最美妙的琴声。”

“真的吗?”姓柳的少年又是浅浅一笑:“我还以为蒙大哥是在哄兄弟开心呢。”

“是真的。我从不骗人。”我诚恳的说道。

姓柳的少年用黑漆漆的眸子盯着我的脸:“哦,真的吗?那今晚我可算是遇到真正的知音了。”

此时,我和姓柳的少年已坐得很近,我的鼻孔里所嗅到的除了牡丹花所散发出的清香外,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脂粉之香。我心想:“难怪他的床上会有这种香气,原来他身上就有这种味道。他容貌本就太过俊美,这时又搽上些胭脂花粉之类的东西,一点男人的阳刚之气也没有了。”正想着,姓柳的少年忽然问我:“蒙大哥,你喜不喜欢听我弹琴啊?”

我点了点头:“当然喜欢了,我说过……你弹得好极了。”

姓柳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我就给蒙大哥再弹一曲。”试了试音,手抚琴弦又弹了起来。

我听出姓柳的少年这时所弹的是大唐诗人杜甫新作的一首《佳人》。这次姓柳的少年没有吟出声,我在心里按着他所弹的音律节拍默念着歌词: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新,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差发,采柏动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这首诗本来写的是一代佳人生逢乱世,家境衰歇,遭夫遗弃。表达了乱世佳人感触到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少年弹出的琴声苍凉而绵长,仿佛在向人讲述一个美丽而又伤心的爱情故事。

琴音未绝,姓柳的少年已是神色悲戚,泪光莹然。

我很是奇怪,一个家境殷实的阔少,弹杜甫的这首《佳人》会如此伤心?这与诗境可大不相符。

我默默打量眼前的少年,心想:“这首诗写的是一个落魄佳人所处情境。佳人生逢乱世,家境衰竭,遭夫遗弃,沦落为乱世佳人。可见世态炎凉。佳人乐居茅屋,安贫自守,花不插发,不思取悦于人。柏叶耐寒,喻佳人坚守节操,卖珠补屋,落落穆穆……这姓柳的少年家境殷实衣食无忧,想必也不会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他怎会这般伤感?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正想着,只见姓柳的少年低下头,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我从来都不弹琴给别人听,蒙大哥,你是听我弹琴的第一人。”

我有感而发:“柳兄,你弹得真好,感动得我都差点流下泪来了。如此佳句配以优美动听的音韵旋律,把一个乱世佳人落魄的心境表达得淋漓尽致。”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唉,你明天便要离开这里了。从今而后你是不会再来看我了,是不是?”

我自幼就诚实纯朴不善撒谎,后来拜入无量神君门下,更是被师父教导不能撒谎骗人,听得少年如此说,我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要替亲人报仇的缘故,也不知今晚一别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这姓柳的少年,但自己的身世又不能说出来,所以一时难以作答。

见我一副为难的神情,少年以为我是不愿再来看他,“哼”了一声说道:“我就说嘛,你是看不起我的,唉,我知道从今而后你是不会再来看我的了。”

我连忙说道:“柳兄误会兄弟了,兄弟决没有看不起柳兄的意思,只是……只是兄弟的身世有着莫大牵连,所以,我不能爽快的答复你。我保证,如果日后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少年将信将疑的看着我的眼睛:“真的么?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戳指向天:“真的不骗你,我可以对天发誓。”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道:“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很惹人讨厌。但我确实改不掉我的这个坏脾气。我曾为我的这个坏脾气暗自垂泪过,但我确实控制不了我自己。蒙大哥,你真的……不嫌弃我的这个坏脾气吗?”

“怎么会呢?”我心里有个疑团,本不想问及别人的隐私,但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柳兄,我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本不愿触及别人的隐私,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的家人姓周,你怎么姓柳?这是怎么回事?”

“嘻嘻,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姓柳的少年笑道:“因为我爹爹姓柳啊。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爹爹的真名实姓。外面的人都认为我爹爹姓陆,只有我妈知道我爹爹姓柳……”说到这里,姓柳的少年忽然打住,转过头不再往下说。

人家不愿再说,自己也不便再往下追问。我转了个话题:“你的性格如此古怪,我猜你一定有什么不愿告人的心事,柳兄,能不能把你的心事说出来让兄弟听听?”

姓柳的少年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仍然很轻很轻的说:“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二十年前,我妈妈还没和人定亲就和别人好上了,并且……生下了我。我的三个外公坚决不同意妈妈嫁给那个和妈妈好的秀才,他们嫌那个秀才太穷。配不上文武全材的妈妈。于是……于是便活生生的拆散了他们。那秀才……嗯,也就是我爹爹嘛,为了能娶上妈妈,他发奋读书,我爹爹希望自己考取功名后三个外公能开恩把我妈妈嫁给他。可是,蒙大哥你想想,那时朝政腐败,科考场上弊端百出,在这以权钱换取功名的年代,既没靠山又没钱财的爹爹,又怎考取得了功名进得了官场?我妈妈可不嫌爹爹穷,一如既往的爱着爹爹,只要一有机会,她就求我的三个外公,放她出去和我爹爹生活在一起。她也不要什么嫁妆,只要求带我出去,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过清苦日子。可我的三个外公死活不同意,他们恼羞成怒之余,竟将我们娘儿俩锁了起来,并派人看守。我爹爹难熬相思之苦,冒着极大危险到快刀山庄来看妈妈和我,可是……他还没看到我们母女俩,就被我的三外公活活打死了。别人……别人在背地里都耻笑我和妈妈,说我妈妈不守&妇&道、不要脸,笑我是野……野&种……”说到这里,姓柳的少年轻轻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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