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乌黑如墨的药汁,一股苦涩的气味翻腾上来,她闻着只想干呕。
“乖,喝下去。”韩柳柔声安抚,心口一阵钝痛,玥儿是他和南宫铭最喜欢的孩子,自小锦衣玉食,地位尊贵,如今竟遭受这般折辱!让他怎么不怒!
南宫灵玥将搪瓷碗捧到嘴边,木然地喝下,只是一口,就苦得让她眉头紧蹙。不知怎么,脑中尽是那个最不想见的男人,明明是冷澈的模样,有时却对她流露出盎然的温暖……可终究,弃她而去,倘若燕云未及时赶到,她可能就真的折在南宫赟的手里。思及此,又狠狠咬了咬牙关。
“哐当——”她忽然丢了手中的药碗,掐了喉咙,将方才喝下的药汁吐了出来。
“玥儿?”
“这是我的孩儿,不能杀。”她猛的抬头,明明是笑着,却有股说出来的愤恨。
“可……”
“这不是我在南宫赟手里时留下的。我自有分寸。”南宫灵玥摆了摆手,勉强笑了笑,依旧是有几分苍白的憔悴。
“玥儿!”南宫铭推门而入,从他衣领上的黄叶可以看出,是火急火燎赶来的,顾不得别人,径直来到她床前,瞥了眼地上泼洒的药汁,眉宇一拧,“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招惹南宫赟,玥儿是女孩家,怎使得……是我糊涂了。”
“爹爹,我没事,这是……我的孩子。是玥儿不顾大昶皇室的颜面……玥儿有罪。可是,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南宫铭此刻已经大概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松了口气的同时,破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惆怅。从小一点点养大的丫头,竟然跟着一个见了不到一年的男人跑了……那种小情人被抢走的感觉,让他好生矛盾。
“不”
“不可以么?”她也没什么所谓,只是那种为人母的新奇感,让她有些期待,倘若南宫铭不允,她自会杀了这个孩子。
“你想要的,爹从不会说不。只是,如此一来,你要怎么处理蓝麟?”
“顺者昌,逆者亡。”她弯了弯嘴角,显露出云庄主特有的气质,肆意张狂,邪魅而毒辣。
殷歌,是你负我在先,休怪我无情无义。
南宫铭沉吟片刻,终是没再说什么,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人。既然想要生下孩子,那你先得养好身子。”
他不知道这孩子与那殷歌之间有怎样的纠葛,只是希望她不要懊悔。作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掺和进她的感情世界,可更不想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受到半点伤害。
“多谢爹爹。”南宫灵玥偏头笑笑,看起来很是乖巧。
过了一月,出云山庄再度人声鼎沸起来。
越出云的一干手下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干净利落地处理了江南一带颇有声望几个教派,其手段之干脆,速度之迅疾令人咋舌。如今出云庄主再度现身出云山庄,自然有许多明白轻重的门派备了厚礼前来表态臣服。
“庄主,江南半壁已落我出云山庄门下,只待平了蓝麟教,整个江南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甚好。”金纱帷幔后,依稀见得一个穿着火红深衣的英气少年,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凤翎面具上镶嵌的玛瑙闪烁着动人的色泽。
“待立冬之日,本庄主要这江南银装,独余一人,看尽霜雪。”那狂傲的话语就像她面具上的凤凰图腾,摄人心魂。
“出云山庄,万世长扬,一统江湖!”一众下属单膝跪地,眼中尽是狂热的膜拜之意,越出云,这个名字,在他们大多数的心中已近神化,是他们精神的信仰。
南宫灵玥看着足下的参拜者,嘴角略略勾起,转身,飒然离开了出云庄正堂。
“主子也不知冷暖,都深秋了,您穿这么单薄,受寒了怎么好。”楚诺炎见她从前院回来,连忙起身,将一条西域进贡的波斯毛毯盖在她身上。
“本庄主自有内力护体,有什么的。” 她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却没有丢下那毯子,靠坐榻上,任楚诺炎拣出她发中的残叶。
“您是不冷,小宝贝却是会冷的。”楚诺水凑上来嬉笑一句,将糕点茶水通通奉上。
“嗯,确是疏忽了。”她抚了抚不太明显的小腹,迷眼,像只餍足的猫儿,张口咬了递上的点心,顺道舔了少年白净的指尖,看着楚诺炎有些羞赧的模样,轻轻一笑。
“主子,有句话诺水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执着温热的毛巾擦净南宫灵玥唇角的点心屑。
“知你素来胆大,有什么,但说无妨。”
“小主子生来尊贵,可父位得空,就怕那些不明事理的俗人街头嚼舌根子……”
“哦?那你的意思?”南宫灵玥挑眉,神情莫测难辨喜怒。
“诺水不敢,只是想到了这点。”这半年跟随南宫灵玥,他清楚这主子的脾气,人上之人,都是高傲的,怎容许他知道侍者自作聪明,什么话都点到即止就好。
“恩,这件事确是需要考虑,本庄主会处理妥当。”她点了点头,合眼小憩。
——分割——
“教主,出云庄狼子野心,已垄断了我教沿海一带三成贸易。江南诸多教派饱受欺凌,前日发书前来,欲与我教结成联盟,如今诸多英雄已在周围集结,求见教主。”
“本座省得,明日设宴,亲见。”殷歌的背影在幽暗的夜明珠光下显得格外孤高寂寥。
不明白越出云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就真的那般铁石心肠,全然不顾及两人之间的情分么?
蓝麟教算得上是他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势力,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之分毫。既然越出云不肯见他,那只有将那她征服,彻底占有她,不管是身,还是心。倘若那些时日她真的只是逢场作戏,那么……得不到,便毁之。
他殷歌,也从不是什么良善心软之人。
翌日,蓝麟教大宴群雄,各方势力达成一致协议,共同对抗出云山庄,恢复江南一带原有的势力范围。
原本天朗气清的苍穹,突然光线黯淡,不知何时一股萧索的西风吹来层云遮住日光。庭院中的落叶哗哗扬起,在空中乱飞。
殷歌原本执着酒盅的手掌一顿,骤然起身。此刻,一抹艳丽的红衣掠过堂前,他瞳孔一缩,心中五味杂陈,是她来了?
下一秒,只觉一桶冰水彻头灌下……那红衣丢进一颗狰狞的人头,她还未露出真面目便犹如风云一般
风云一般席卷而去。
那人头,不是别人,赫然便是蓝麟前任教主——蓝秉添。
别人也就罢了,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蓝秉添是个滥好人,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何况,他已经退隐江湖了!他那么喜欢越出云,那段时间即便被欺骗,依旧在自己面前处处维护她……如今,竟被她杀了?尸首都没有留全!
越出云竟做出这等残暴的恶行,江湖传闻确实不是空穴来风,血珀公子蛇蝎心肠,杀人如麻……可他,竟还愚蠢地以为她本性是好的?简直笑话!
“越、出、云。”他面色铁青,手掌成拳,骨节发白,“本座定要你血债血偿!”
——分割——
原本在画山水的南宫灵玥莫名手颤抖了一下,将原本点缀红梅的墨汁尽数洒在别处,画中,像是整片山崖都染了血。
“主子画了两个时辰了,也该歇歇。”楚诺炎拿来温热的毛巾擦干净她手上的墨迹,利落地收好她丢在一旁的毛笔。
“好。”她只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许是最近睡眠不太好罢。
进入卧房,她屏退下人,想安静地睡会儿,燕宇希却从暗处走了过来。
“郡主,十日后,蓝麟一战,您就别去了。”看着她眉宇间有些倦怠,他很是心疼。
“怎么。”
“蓝麟同诸多门派已经结盟要合围您。”
“合围?呵呵,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南宫灵玥眸底又黯淡几分,闪过一丝神伤,倦怠地摆了摆手,“退下吧,十日后具体的事宜,明日再议。”
“是。”燕宇希抱拳,躬身退回。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说谎……是不是她不会如现在这般困扰……不过,一切都已经回不去。蓝麟一战,只能赢不能输,他会仔细筹谋,绝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