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连五日几乎不眠不休地赶路,够赶上沙洲的拍卖会了。”
于是当夜,一行十三人,到达了一家由石块黄沙堆砌起来的简陋驿站,虽然外边看起来非常破落,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
可走进去,就发现这驿站布置得颇有西域情调,各类物什一应俱全。即便远比不得秦淮河畔的楼阁,在这沙海中也算是一处奢华的驿站了。
“客人是要住店?”驿站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是。”
“那可不巧了,最近西沙拍卖会将举行,小店的客房大都住满,只剩下一间,你们这么多人,怕是挤不下。”
南宫灵玥眯了眯蓝雀羽面具下金色的眼,原本随意的目光汇聚到这看似平常的老板娘身上。
她只与燕宇希两个进了驿站,其他十一人均在外候着,而这老板娘却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一行人多,明显也是个练家子。
“不若老板想办法帮我们再腾出一间。银子好说。”南宫灵玥一面说着,一面将一枚金元宝放到了桌上,分量足以一家三口安安乐乐过上一年。
“二楼东边倒是有个客人要了两间房,一间给了下人,妇人这就领客人去说说看。”老板娘见了金子,眼睛弯弯,抓起来便咬了口,见着上边的牙印儿,笑得眼睛变成一线。
“劳烦了。”
随着老板娘一路走到东边走廊尽头第二间厢房,老板敲了敲门:“客人在吗?有个公子想与你商量。”
门吱呀一声打开……
南宫灵玥眸中闪过几分惊讶,挑眉,嘴角翘起,看到对面之人同样一闪而逝的诧异目光,双手抱拳。
“大祭司,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男人银色的眸中闪过几分杀意,不过他并没有动手,反倒是慢条斯理地转身,关门。
南宫灵玥一把推住,不让他关门,笑靥如花。
“怎么,大祭司这般不待见本庄主?”
“越出云,在此,本座并不想杀生。”
“本庄主也有此意,今日不过是要你让一间房给我罢了。祭司又何必这般紧张?”她轻笑着,眸中暗金色的光斑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的味道。
“你莫要得寸进尺。”殷歌猛的转身,去捉对方的手腕,要将她丢出去,南宫灵玥敏捷地就着他的劲气翻身而上,略到后方,燕宇希的身侧,优雅地立在那边,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迹。
“本庄主可以让你一回,不过,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殷歌面无表情地转身,闭门。这越出云着实是太过自负,若不是与这老板娘曾有一面之缘,他早就动手血洗驿站,待越出云天明跨出此地那刻,也便是命丧黄泉之时。
不过,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也算是他在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对手了。
“庄主,那殷歌好生放肆,属下……”燕宇希旁观了这一切,见蓝麟教祭祀这般对待郡主,心里很是窝火。
“无妨,有爪子的猎物才比较有趣。”南宫灵玥径自往剩下的那一间客房走去,“跟上。”
燕宇希愣了一下,跟了上去,他本就是护卫南宫灵玥安全的暗卫,只不过那日拿她作为幻想的对象后,就无意间不再敢与她独处。
房间朴素干净,开门进去就能看到所有的布置,木床,矮桌,躺椅,窗户有厚厚的油纸糊上,紧闭着,防止外边滔天的黄沙被风刮进来。
“现在外边做什么?”南宫灵玥走进房间,见燕宇希立在外边踟蹰不进,转身嗔怪一句,“你是暗卫又不是守卫,大喇喇杵在那边当柱子么。”
“郡主身份高贵,属下不敢。”
南宫灵玥见他耳根发红,一脸耿直的样子,不禁心生几分要戏弄他的意思。
“你三年前就跟着我了,怎么,就没有过半点非分之想?”闭门褪下面具,踮起脚在男人耳畔轻轻说道。
燕宇希身子一滞,感觉脸上烧得滚烫,他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低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小声重复:“属下不敢……”
“你这傻子,真是无趣。”南宫灵玥哈哈一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自己走到床边盘坐调息,“躺椅归你了。”
夜深,少女酣睡在不远处的床榻上,他透过如水般的月色看着她,觉得心口有什么要溢出来。
郡主,即便永远不能与您比肩,我愿终生追随,直到死亡的那一刻,绝无贰心。
……
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殷歌,可眼下,完成爹爹的条件要紧,因为这个男人耽误了正事可不好,毕竟,有了赤焰灵芝,才能有本钱着手处理蓝麟教。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一身飒爽的红色劲装,翻身上了赤红色的骏马踏雪,燕云十二骑护卫前后,一行十三人策马奔腾,卷起一阵金沙雨,离开了驿站。
红衣少年扬鞭绝尘,一头青丝编成精巧的花纹高高束在脑后,天地虽大,茫茫沉沙,那一人一马却是那么夺目。
不远处,一个男人白衣胜雪,远远望着那行沙丘上的人马,冷澈一笑。
“动手罢。”
这片沙海无边无涯,每年在此地埋骨的英雄好汉,平民商贾不计其数。即便是这出云庄主,公子血珀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倒行逆施这天地规则?他要一个人死,那人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一行米黄色布衫,头戴纱巾的蒙面人举着弯刀,有如鬼魅一般风驰电掣地奔向南宫灵玥等人。
“保护庄主!”燕宇希自然未等他们逼近就发觉了,大喝一声,抽出重剑迎敌。十二人训练有素地形成一个天罡阵,将南宫灵玥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只听刀剑齐鸣,银光漫天,双方陷入苦战,殷红的鲜血在金色的细沙上绽开点点妖冶的血花。
燕云十二骑虽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他们毕竟熟悉坚实的地面,对于这些软绵绵的黄沙,难免不如眼前这些西域之人来得得心应手。对方人多势众,不免势均力敌,不得脱出重围。
“庄主,您先走!”
南宫灵玥点头,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当中,已连杀两人,同时反手一抄,夺下了死者手中的长剑,遽然提起,举动之间连贯得好似行如流水,不见丝毫凝滞,既而一手挺剑掷向前边的刀客,一手箕张,迎身而前将要策马冲出去。
这群突如其来的西域刀客不是普通的劫匪之流,他们进退有度,还懂阵法,明显是有要杀她的目的。
果然……
一个白袍男人接踵而至,飞身踏沙而来,一柄长剑直取她咽喉,截断了她奔走而去的路。
“哼,今日你休想再逃。”
“大祭司这就耐不住性子了?”南宫灵玥微微一笑,抬起手中的扇骨挡住了那剑,一蹬马踏飞身而起与殷歌在空中交锋。
旁人只见一红一白,一大一小两道极为敏捷的身影在空中夹杂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的鸣响。
殷歌的剑力道刚猛至极,竟直接荡开了她的刚玉扇骨,两器相击,灌注了内力的扇骨“啪嗒”一声竟碎成了齑粉。南宫灵玥全身微微一震,手上只觉略麻,虎口生酸,一时间脸色凝重起来,面对着这样猛烈的攻击,当即深深吸一口气,豁然身体一弓,不顾左臂划伤的危险,缩身倒退,身姿颇为曼妙,折腰反手一削,便要挥向了殷歌的手腕,但他却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紧缠在她身周,哪里给人反击机会。
“你便埋骨于此罢!”殷歌话音未落,手上翻起一个剑花,正正截住对方的匕首,一掌要将红衣少年击落到沙丘之下。
那个地方称作鬼口,极易滑沙,西风一吹,铺天盖地的狂沙便会将人实实埋住,不过几个瞬息就会窒息而死。
“呵!要本庄主死还没这么容易!”南宫灵玥被他强劲的内力掀翻下去,却猛地甩出一道赤练,死死卷住殷歌的臂膀,借着坠落的冲击,一扯一带,竟使得他身形不稳,跟着往鬼口坠下。
两人距离愈来愈近,南宫灵玥并着他的臂弯,紧紧环住男人劲窄的腰身,力道之大让殷歌难以挣脱。
“即便是死,你也休想先我而去!”
两人交缠着坠下鬼口,一阵阵狂风裹着大量的金沙刮过,待一切宁静下来,鬼口已经不见了,被沙粒掩埋得严严实实,宛若刚刚饱餐一顿的妖魔。
“郡主——” 燕宇希瞪大了眼,他呼吸粗重,脖颈上青筋凸起,看着已经杀得为数不多的西域刀客,愤怒而悲怆地大喝一声,提起重剑,带着一身戾气冲过去,刀剑狂舞,如魔神降世。
杀!杀!杀!
一切寂静下来,燕云十二骑陨落了三位,五十个西域刀客尽数在这片金色沙海祭出了性命。
残肢断臂,腥风血雨,折戟沉沙,风儿一吹,大漠仍旧是宁静,美丽,一切罪恶都深深埋葬进了沙子里。
浑身是血的男人凝视着这处沙海,沉默得好像一尊雕塑。
“首领,郡主薨了,我们应当立刻回去禀报皇上。”燕十一推了推燕宇希。
“胡说!她不会死的!没看见尸体就还活着!愣着做什么!和我一起挖!”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徒手在那鬼口的位置刨着沙土,可没过多久,挖出来的地方又被两边的流沙埋住……
昨夜她的笑声还在耳畔……足够他回味一整月,没想到今日竟发生这样的变故……
上天!你怎么忍心!她是这么美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