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般的诅咒响彻暗夜,如无形的鬼面魔爪,紧紧掐住她的咽喉。
“不要!”欧若美痛苦地捂住耳朵,哭声撕心裂肺。逃离,她一定要逃离这片修罗地狱!她拼命地往前奔跑,可是为什么,满世界都是浓郁的血色,无论走到哪,作何呼唤,都没有一个人应答,没有出口,没有希望……
“欧若美,醒醒!你快给我清醒过来!”
一声大吼让她的哭声一滞,肩膀被人剧烈摇晃,空洞的瞳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欧若美不安地看向周围,如同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泪不停歇,面色苍白如纸。
“欧若美,我们都在这里,别怕。”安大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心疼她,在他眼中,她总是那么坚强独立,他根本没见过她哭,更不曾看到她眼里流露出丝毫的惊慌和害怕。
她的身体颤得异常厉害,脚下虚浮,连走几步都显得尤为吃力,许嘉和安心妍围过来,神色满是担忧,又是抚头又是擦泪,显然,他们几个被她突然的失常吓得不轻。欧若美很想放声大哭一场,宣泄自己的无助和绝望,但最终,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默默地承受着,崩溃坍塌的内心。
可是,明明已经用尽全力在忍耐,眼泪还是止不住,这一次,真的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这样的表情,越是压抑眼泪,却越是让人揪心。安大少无法再无动于衷,顾不了被她打骂的可能,没经得允许就将她抱起迅速往外走。这该死的博物馆,如果她出了事,他一定要它关门倒闭!
这时,白发苍苍的馆长匆忙跑进屋,一眼望见那掉落在地面的黄符和敞开的密室大门,顿时一个眼珠瞪成了两个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谁!是谁撕开了门上的符咒?”馆长又惊又气,几十年都没有见这么激动过。
这怎么可能!符咒本身就下了一道暗示,看过此符的人潜意识里会产生一种排斥,然后自动绕行而走。他之前特地探察过这几人,都是普通的凡人不假,可是现在如何?符咒被人撕下了,密室之门也被人打开了,这里里外外所加的多重禁制,居然被人在如此短时间内尽数解除而且没有造成任何响动。难道真是自己遗漏了什么?
无人理会,因为那道符根本就是自己掉下来的,大门也在无人插足的情况下自动打开,不过口说无凭,馆长必然不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解释。
馆长瞥见安大少怀中神色异常的少女,心生疑窦,立刻拦住夺门而出的安大少,“安少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同学怎么就哭了?”
“滚开!”
这时候拦路无疑是在触怒安大少的神经,未料馆长一反往常的唯唯诺诺,更有胆子夸张道:“你们这么匆忙离去,若不是心虚作祟,老夫如何保证密室里的东西安然无损?”
“放屁!”安大少额头上的青筋直冒,若非手脚不方便,真恨不得直接上去揍他两拳,“你丫的臭老头子居然搞这么一出,密室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你想栽赃嫁祸也要擦亮眼睛找对人了,老子的人是你可以污蔑的吗!”
安大少猛地撞开馆长和保安,满身煞气地冲出房间,安心妍和许嘉也愤怒唾骂了几句,急忙追了出去。没有人注意到,馆长听完安大少的话后暗暗松了口气,同样无法忽略的,是他隐藏在眼底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
欧若美的意识浑浑噩噩,只觉身体在不断摇晃,不断沉浮,直到一股强烈的光芒照在全身,她冰凉的身体才渐渐有了好转。阳光很烈,她却没有要遮挡的意思,努力探出头,只想将那唯一的光亮守住,自私地吸取热量,不必分给任何人。
“安奕,放我下来,我没事了。”她睁开眼,挤出一丝笑。
安大少皱着眉头盯了她许久,最后还是不容分说地将她塞进了自家车中,“我送你去医院。”连站稳都成问题,他会相信她没事?
不知道的以为她中暑,知道的,则以为她中了邪。她的情况,绝对不是去医院就能解决的,一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再加上考前压力太大,心力交瘁所致,对,就只是这样。
“用不着去医院,我休息一会儿好了。”
可是前排的司机是安大少家聘用的,安大少说去哪就去哪,哪会听她的,容不得她反对,车子已经迅速赶往中心医院,连刚从博物馆出来的安心妍和许嘉都弃之不顾。
欧若美真有些生气,本来心里就难受,这下脸色更加白,她冷眼看他,却充满了自嘲。
“去医院,不如去看精神病科吧,问问医生我出现了幻觉该怎么治才好。安奕,我不过只是昨晚做了个恶梦,整夜失眠导致今天精神不佳而已,哪有严重到要去医院的地步?是不是因为上次我让你难堪,所以你想借机报复回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疯子!”
从来都只对她笑的安大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愤怒地按住她摇晃不定的肩膀,“欧若美,你当我是什么人,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鄙无耻,连去个医院都要精心算计。”
明知道她故意说得这么难听,根本不会在乎别人对她的蜚语,她那事不关己的无谓态度,早就被打磨得百毒不侵。
“如果不是那就别强迫我,要么现在下车,要么送我回家。”
话语十分坚硬,一说完就闭上眼睛,将整个人封闭起来,这让安大少不得不相信,凭她这股执拗劲,就算到了医院也不会进去。或许她真的只是太过疲倦,突然反常发泄一次,发泄完就没事了。许久,安大少无奈叹了一声,让司机折返送她回家。
豪华车内,如蒸笼一般,燥热无比。这么大的热天还不让开空调,满头大汗的司机无法理解他家少爷的心思,他都热成了这样,后座的人会不热?
可一看后座的女生,竟然已经安稳睡着,头枕在窗沿,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泛白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
这一觉仿佛睡了很久,欧若美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小区楼下,安大少一手撑着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醒了。”他一开口就被自己那极度温柔的语气怔住,随即坐直身,憨笑着摸了摸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下一句。
欧若美迅速撇开视线,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手表。
已经五点了!揉了揉眉心,打算离开,“今天的事谢谢你,我回家了。”
开门,关门,速度快得像躲苍蝇。
他就这么不受待见,安大少的表情下一秒变成了阴雨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点引她不满意,非得跟他保持疏离,虽然,她并不常笑。
不想就这么放过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猛地拉开车门走向她,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句话,终于鼓起勇气吼出声,“欧若美,那天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前面急走的身影停住,转身看着他,欲言又止。
安大少怕她又拿出那套俗落的借口,立马说道:“不要拿你所谓的家训敷衍我,你应该知道,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成为阻止我们相爱的理由。”
这不是相爱不相爱的问题,他会不会扯得太远了?欧若美微微皱眉,“安奕,我想你弄错了,我并不喜欢你。”如果直白才能让他死心,或许她早该直接点。
安大少才不愿相信她的说辞,神情激动,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你平常都是直呼我的名字,从不像别人那样叫我大少。”这足以证明在她心里他是特殊的,不是吗?
欧若美一脸吃惊,难道就是因为这原因他才对她穷追不舍?那么她很有必要解释清楚,“如果是这一点让你误会,那我向你道歉,我不叫你安大少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叫人绰号,你有听过我叫其他任何人的绰号吗?”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答案,安大少的脸一阵白一阵青,眼里写满了受伤,“欧若美,我是真心的,我不信你感受不到,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
“那我问你,你为何就喜欢上我了?”望见他意料之中的哑然,她嗤笑一声,乐于替他回答,“比我好的人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你对我感兴趣,根本就称不上喜欢,何况你还是有未婚妻的公子爷,我生平最讨厌被人误会为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所以,麻烦你以后离我远点。”
只可惜安大少没听出重点,偏偏把这话归结为她拒绝自己的原因,“原来你心里一直介意这件事,我和姜萱宜的婚约是我才一岁时大人们随口订下的,根本算不得数。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和我在一起,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我向你保证。”
欧若美笑了,笑得十分讽刺,仿佛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她受了多少伤害,隐忍了多少回,能换来他大家族少爷的一句保证,她该乐着偷笑是吗?欧若美,你真可悲。
“对,没人敢说什么,但却可以暗地里为所欲为。安奕,别以为你自己有多能耐,这个世界你无法掌控的事情多着,而你根本无法看透背后的真相,因为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她用力甩开安大少,没有半分情意,上楼前,特意回过头来忠告一句,“奉劝你以后对姜萱宜一心一意,免得残害了别人。”
“欧若美,你什么意思?”背后又响起安大少疑惑的气喊声,欧若美不耐地皱眉,真担心把楼上的老妈给惊了出来,然而随后传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绊一跤。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吃醋!”瞧见她不正常的反应,安大少顿时喜出望外,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你嫉妒姜萱宜跟我有婚约对不对?所以那天你才出手打了她。”
原本已经上楼的欧若美突然又折了回来,走到安大少面前,目光怒气隐隐,“你也觉得是我欺负了姜萱宜,就像学校传言的那样,我心肠狠毒,她好心跑来为你鸣不平却被我一巴掌煽在脸上,呵!真是荒唐可笑,一个武学世家出身的大小姐,从小武艺傍身,你以为我能打得过她?就算我真的要打,凭她的身手会躲不开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不对,凭什么有钱有势就可以颠倒黑白。她百口莫辩,而姜萱宜假惺惺一哭,立马就有大群人出面指责她,到最后还要前一刻才给他难堪的安大少帮忙解围,不让赔医药费是给足她面子,姜大小姐不追究责任,她该感恩戴德面壁忏悔。
本来打算忍气吞声,以为时间能遗忘种种伤痛,谁让自己不出生在金窝银窝的富贵家庭里,她孤立无援,只好认了。可是现在,她改变想法了,偏偏不愿让那些人高枕无忧。
安大少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用实际行动证明吧!欧若美掀开厚厚的刘海,第一次露出额头上隐藏得十分严实的一块青紫淤血。
“看,这是几天前撞的,是不是很恐怖,如果我说这是姜萱宜按住我的头往墙上撞的,你会信吗?这样的伤在我身上可不止一处,你一定无法想象十几个人围堵我的情景,你也一定无法想象,那天我是如何一个人走回家,忍着巨痛,不让任何人察觉出异样。你知道我是如何被打骂的吗?你可知道我独自忍受了多长时间?其实罪魁祸首是你,我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口口声声的喜欢,安奕,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你现在该知道了,我们的世界根本无法交集。”
她紧握着拳头,极力克制住眼中的湿润,那么多的羞辱她都没有哭,更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一瞬间的惊愕,安大少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眼底里充满了心痛,他相信,信她的每一句话。此刻的喜欢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或许早在他留意她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开始了默默承受。安大少紧紧握拳,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他要细查,不放过任何一个。
欧若美已无力再说什么,这一次决然上楼,再也不去理会那个沉默的身影。当她跨过几个台阶,身后又传来一句充满了歉意的话,随后,发动机声响,小车扬长而去。
“对不起,我没想到因为我而让你承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会放过姜萱宜,相信我,我会将一切处理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一刻,她如虚脱般蹲坐在台阶上,头深深埋进膝盖,双手抱住身体,一颤一颤,不知是哭还是笑,是解脱还是更深一层的忧虑。
半小时后,欧若美收拾好情绪回到家中,老妈已经摆好碗筷,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妈,我回来了。”
“美美啊,回来得正好,快去洗手准备吃饭。”老妈带着温和的笑容,这让欧若美低郁的心情一扫而空,不由自主拾起了欣慰的笑。
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是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今天去博物馆怎么样?”老妈一边为她夹菜,一边好奇询问。
“还不错,挺有趣的。”
她省略了不愉快的内容,挑出几件有趣的事情讲。半晌,她犹犹豫豫地盯着老妈,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仿佛牟足了很大的劲,才终将心中的不安倾诉出来,“妈,我这两天,好像撞邪了。”
“你犯傻了!”这是老妈的条件反应,看得出来她很惊讶,惊讶于这话居然从她不爱开玩笑的女儿口中说出,但见欧若美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严肃,一点也不像在讲冷笑话,老妈半信半疑,但还是不信的成分居多,毕竟,这世上要是真有鬼神,她那早年抛妻弃子的亲生父亲早就遭到天打雷劈了。
“说说看怎么回事?”
好好的,怎么就觉得自己撞邪了呢?老妈很是诧异,欧若俊更是一副显然不信的淡定表情,这让欧若美很无奈,但又不得不将顾虑说出来。
“就知道你们不信,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而且非常诡异!我昨晚做了个恶梦,梦见一个人在不停地杀人,后来那个人被囚进一尊大圆鼎里,可巧合的是,今天我在博物馆看到了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大圆鼎,更奇怪的是我又莫名其妙出现了幻觉,感觉自己被梦中见过的那个人杀死了。”
说完,她屏气凝神望着老妈和欧若俊,以为他们会感到心惊,没想他们只是觉得离谱。
欧若俊说话真能气死人,“就这样?我还以为你见鬼了呢。”
“美美啊,我看你是被恶梦吓着的,这样,你今晚跟妈妈睡就不会怕了。”
本来打算深入探讨梦境的欧若美顿时语塞,她抿着唇瓣,只好就此打住,继续低头吃饭。就把它当作恶梦的阴影吧,或许真的是自己过于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