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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号,星期一。皖江市农村商业银行小会议室。
营业部主任王建斌在义愤填膺地诉说朱老五到他家吵闹索赔工程款的事情,朱老五扬言要给他颜色看,已经威胁到他的人生安全了。
行长徐宗明和两个副行长在小声讨论皖江船务有限公司4000万船舶抵押贷款的事情,根本就没听王建斌在说什么。
监事长匡一发一脸鄙视的斜视着墙上的行规,他在用“八荣八耻”中的八耻来对照王建斌。
办公室主任孔长水豪气冲天的对王建斌表态:晚上跟他姐夫汇报,让公安局的樊局长来收拾朱老五。
业务一部、业务二部经理还在谈论长假中高速公路堵车的情况。
一部是个私部,二部是公司部,都是负责贷款的。可三位行长讨论皖江船务的贷款,根本就没有喊二部经理的意思,二部经理刘光泽也没有参与讨论的觉悟。
稽核部经理汪葭怒气冲冲的坐在一边,看样子又要参哪个支行行长一本。
大座钟已经指向九点,董事长徐三明还没有到。
董事长很忙,行内开会迟到早退是正常的。可今天需要拍板解决的事情太多,宗明行长还担心董事长来了要安排政治学习,就着急的看看座钟又看看表。
都没有打电话向董事长请示汇报的习惯。他们就从贷款方面又讨论到秋江支行新大楼开业时间的安排,秋江支行行长伍根寿已经催了一个多月了。
安全保卫部经理朱勇还没有到会议室。业务会议,反正安全保卫部也插不进嘴。
其实,朱勇已经把自己变成了董事长的司机兼保镖。而总行和26个支行以及46个分理处的安全保卫工作,还有接、送款工作都是由副经理和董事长司机小方负责。
10点了,宗明行长打了朱勇的电话,询问董事长在哪里。朱勇昨天晚上打麻将熬夜的,刚刚起床,准备来开会。一般安全工作的事情都是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提起,所以他开会迟到已经形成习惯了。
宗明行长让朱勇去董事长家里看看。朱勇也不开车,直接跑步过去。
董事长和朱勇都是当兵出生,喜欢锻炼。虽然开的是奥迪Q7,却经常步行上班。
朱勇到了五楼,看到大门虚掩的,以为领导准备出门了,就喊了一声,没有声音。朱勇推开门进去,一脚就踩在一滩鲜血上。见徐董事长怒睁着一双眼睛,侧卧在地板上,看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朱勇惊叫了一声,差一点坐到地上。但他很快就镇定了,原地不动,立即打电话向行长徐宗明汇报,又直接打电话向YJ区公安局局长樊新华报案。
十分钟后,皖江农商行的领导都聚集在董事长徐三明的楼下,朱勇吩咐:为保护现场,一个都不能上来。
又两分钟,樊局长带领分管刑侦的章局、重案组的李大、皖江市刑警支队痕迹鉴定的张大一起到了。现场很快被保护起来。
几个人在5楼门外就看到朱勇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门内不敢动。
现场拍照取证。
初步判断,凶手先用茶几上的翡翠白菜在徐董脑袋上砸了一下,然后可能在扭打过程中又捅了两刀,一刀进脾,一刀进肺。明摆着就是要他的命。徐三明左手捂住下面的伤口,右手前伸,一长条血迹表明,他朝大门爬了不到一米就停在那里。
室内没有翻动任何东西,也没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大门内侧把手下面清析的印着4枚指印,其中食指是带着徐三明的鲜血印上去的,就像是银行借款借据上按的指印,清晰、明了。
很显然是凶手随手关门时留下的。
徐三明家大门外墙上就安装了摄像头,案件应该容易侦破。徐三明能够开门让进来的应该是认识的人。
熟人报复杀人,章副局长口头定性。
农商行的人都被挡在楼下干着急。
2
李峰今年35岁,身材苗条,长的很漂亮。取的是男人的名字,实际上很柔弱。左额上有几粒白麻子,所以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发型。她长发及腰,刘海就斜斜遮住了额头。
李峰是皖江学院成教处办公室主任,徐三明来搞文凭的时候认识她的。
徐三明是军转干部,转到皖江市中小企业局保卫处当处长。中小企业局和大皖江集团分家时,升任皖江市经委副主任。当领导了,徐三明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文凭是不行的。当领导的可以没有专业知识,但必须要运作到一张文凭。
就这样,徐三明到皖江学院成教处报了经济管理专业的函授班。认识了李峰以后,徐三明很快就把函授当成了正规学习。
学习不重要,看李峰才是目的。
徐三明经常请成教处的桂校长吃饭,都“顺便”带上李峰。
终于,老实、柔弱、有教养的李峰上了贼船,并跟贼走。
在李峰的父母、丈夫、儿子都和她决裂的时候,徐三明也没有辜负李峰。徐三明经过离婚拉锯战以后,净身出户,和李峰结婚。
本来是别人眼中的乌龙,在李峰即将看破红尘的时候,却修成了正果。
长假后第一天上班,李峰早早的到办公室,还沉醉在幸福之中——因为昨天一下午都和儿子在一起,儿子才二年级,能够原谅她了。
李峰正端着一杯开水准备喝,接到了朱勇的电话。
李峰以为又是送螃蟹来了。这些天的大闸蟹特别多,成教处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接受过她带来的螃蟹——她不是炫耀,她是老实人。
朱勇在案发现场很镇定,但打电话给李峰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着一口气说了真相。李峰一声尖叫,手一抖,开水全泼在大腿上。
同事们围过来的时候,李峰站不起来,张着嘴,也哭不出来。一个同事接电话一听知道出了事情,就一起送她回家。
李峰战战兢兢的进门的时候,张大已经打开书房里的电脑,查看监控录像。但徐董家的摄像头根本就没有连电脑,就是个做样子的,根本没有采集数据。
李峰也证实了摄像头没用。
这下麻烦了,张大心里想:也不带这么骗人的嘛,这开放式小区也没有其他摄像头,怎么办?
张大和李大迅速回市局信息库比对指纹,两个局长在接到市长和区长的指示后,协助农商行班子成员善后。
樊新华任区局一把手还是徐三明一手操作的。徐董是他的恩人。
3
黄市长办公室。
秘书长和市公安局武局长都在,黄市长下令必须快速破案。
武局长满头大汗的看着黄市长转着茶杯盖。
武局长知道徐三明董事长一上任就跟紧了黄市长。于公,徐董带领的农商行三年内为皖江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于私,徐董和黄市长一起跑省里要项目、跑全国招商引资,留下了深厚的个人感情。
可以说,徐董实际上就是市长助理,比市财政局长还跟的紧。毕竟市财政资金有吃紧的时候,农商行可没有资金吃紧的时候。
现在黄市长亲自督办徐董遇害的案件。
黄市长说:“武局长,这是一起性质及其恶劣的报复杀人案件,三明是个好同志,肯定在公正的对待一些事情上,得罪或者损害过某些人的利益,市局要为农商行负责,要为三明同志申冤,要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
武局长亚历山大。
市长平时都是称呼他“长根同志”的,今天称他“武局长”,就意味着破案不迅速或者不如意,肯定是有责任追究的。
武局长领命,慌忙而去。
秘书长看黄市长还在发愣,就悄悄的退出,轻轻带上了办公室门。
武局长虽然是交流干部,但却是皖江市YJ区人。父亲是原来的区公安局副局长,在父亲任期内,19年前,徐三明的老领导,中小企业局局长的独生女在家中卫生间被杀,至今悬案,这被父亲引为终身耻辱。
重案命案不破,睡觉都不踏实。
武长根带市刑侦的支队长亲自去现场,跟区局樊新华商量破案。
这时候,市局张大汇报:信息库里没有与现场近似的指纹信息。
案件陷入无头绪状态。
武长根的血压升高了。安排樊局率领专案组进驻皖江农商行,摸排所有有价值的线索,查找传讯一切可能与徐三明结怨的人。
市局主持在市区进行一次严打:封锁主要交通要道,对盲流严格盘查;对宾馆、茶楼、桑拿房、洗头洗脚屋进行拉网式检查。发现“三无”人员抓捕了直接关押,防止嫌疑人逃跑。
没有破案,工作也要有力度。这是做给政府和老百姓看的。
下午,樊局长直接传了两个人来问话。监事长匡一发的脸色就很难看了,因为这两个和徐三明董事长有过冲突的人,被公认的是他匡一发的朋友。
第一个被传讯的是皖江三建的朱老五。
依营业部主任王建斌讲,朱老五这个人就像他这个姓。做事的时候是猪,讲话的时候也是猪,连吃相都像猪。
匡一发在台的时候,信合系统内好工程都是朱老五做。特别是营业间改造,装监控设施和防弹玻璃,工程的预算、决算都是朱老五说了算。别人来分一杯羹,都是因为事情多,朱老五忙不过来。总之,朱老五吃肉,其他人只能喝汤。
朱老五弟兄六个,老二是三建的副总,朱老五就无任何资质的挂靠皖江三建接工程做。老六是个“黄毛”,天天带一帮兄弟到处充当打手,给老五清理纠纷、摆平对手,兼放高利贷。
朱老五在农商行新大楼做到正负零的时候,徐三明来当董事长的。
他承建农商行大楼,将许多项目分包给其他小包工头做。让别人带资、垫资。所有项目的负责人都是这个“总”,那个“总”的。
朱老五为了跟小老板区别开来,就被尊称为“朱董”。
然而,这个朱董一点都不懂事,乱仗义气。他认为徐三明一个外来人“抢”走了匡哥的位子,当了董事长。他不仅仅不向董事长靠拢,还处处给徐三明脸色看。根本没有端人家碗、吃人家饭的觉悟。
徐三明来农商行当董事长,也不是冲着基建捞一把的。大楼已经在建,他本来无意分一杯羹,他清楚,后续的发展很重要。但无奈被这个活猪杠上了。
以后由于种种摩擦,农商行终止了朱老五的承建合同。
农商行按工程进度支付了工程款,也赔付了一些所谓的违约金,但朱老五始终不依不饶地要名誉损失费和年度无工程造成的工人流失的损失费。
由于以前负责基建的联社副主任王建斌现在降职为营业部主任,并且迫不及待的靠上了董事长徐三明,朱老五就经常谩骂王建斌不知廉耻,还扬言让朱老六带“黄毛”剁他的手指。
就这样,朱老五被传过来问讯。
樊新华决定用铁血手段侦破这个案件,就必须用铁血手段对付任何有嫌疑的人。
朱老五进门就嚷:“徐三明死了,老子很高兴,但跟老子无关。你们找老子来干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被重案组的李大在后面猛一提膝顶着后腰,再转过来抬肘猛击肩胛骨。
朱老五腿一软,就跪下不动了。
所有的话问完了以后,樊新华让他打电话给朱老六:让跟老六有关联的“黄毛”,都到区公安局等候,少一个,就要褪了他的毛,扒了他的猪皮。
朱老六在电话里很是嚣张的说:“老五怕他怎的,他咬我鸟啊?”
老五哭着说:“你赶快把你的人都找来,不然我就不能回家了。”
另一个被传的是西门迎江钢材的经理小方,JX南昌人,在皖江市卖钢材。小方以前是一家独大,一直都是找匡一发贷款支持的。
其实西门小方和匡一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猫腻。只是那时候都是放信用贷款,从来不需要担保抵押手续。钢材价格一直都是上涨的,谁有资金,生意就做的顺风顺水。小方随时能够贷款,所以还贷款也从来不会违约。
本来这样的客户也很不错,但徐董来后,“好朋友”王建斌就断了西门小方的信用贷款。小方贷款也必须要有抵押手续,并且要有风险评估,要有效抵押物,按评估值的50%贷款。
这样,做生意就缚了手脚。小方仗着从没违约,就冲王建斌和徐三明大吵了几次。
西门小方的生意已经不是最大了,好几次谈好的生意都泡了汤,以后就遇到市场疲软。在钢材价格跳水的时候,其他几个有资金囤货的,都亏的要跳楼。许多人辛辛苦苦好多年,一朝回到了解放前,而小方因为资金紧张却死里逃生。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徐董的贷款政策救了他。但每每说起贷款,西门小方还是对徐三明恨的牙痒痒。
和徐董作对,也许是一种惯性思维。也许就是为匡哥出口恶气吧。
西门小方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说起话来也很“冲”。对着李大就说:“老子没做亏心事,不怕现在鬼敲门。”
他没经历过,不知道这个态度会害死自己的。
本来YJ区就这么点大,他和李大在城关小学门口接孩子的时候,还曾经在一起聊天,也算熟人。
但今天不同,李大朝着他胸口就跺一脚,可怜的小方连人带椅子翻了一个跟头。
李大一直相信:要问话,在气势上就要占绝对的优势。
半天下来,朱老五和西门小方都老实了,可案件没有任何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