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年前的景象在孙少看来恍如昨日,那个粉嫩的小娃娃早在第一次见面就深深的烙印在自己的心里。可是或许在她看来,那只是年少不懂事的孩子一个玩笑。
心思百转千回,看着一脸苦笑的少年,皇甫灵清艳的脸上闪过促狭,随后低下头,不敢再看少年的眼睛,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好怕一不小心就溺死在这样的深情里,“对不起,子昂哥哥。”
孙子昂呆愣片刻,随后走到皇甫灵身前单膝跪地,嘴角带笑,眼中依旧深情,“你是不是怪我没告诉你我不是男孩子,那时候你一心一位我是个漂亮姐姐,我若是说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姐姐,我怕依你的性子定要把我抽皮扒骨。现在我告诉你小灵儿,我孙子昂爱你,从十年前就一直爱着你。而且现在依然爱着你,就算再过十个十年我也会一直爱着你。孙子昂今生非你不娶。”
不仅皇甫灵,连卿问和皇甫冉也震惊了,虽然知道孙子昂喜欢灵儿,却从未想过他用情至深。在场看起来最为不在意的白衣少年也放下的酒杯静静的看着那眼里盛满愕然的少女。眼中流转着别人看不懂,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懂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会觉得闷闷的,果然不能喝酒,一直以为自己的酒量还可以,却不想今日为什么只喝几杯便醉了。脚步踉跄的走到少女身边,拉起还依旧跪着的少年,陆羽脸上带着迷醉的笑,言道,“孙兄就不要再为难她了,你这样说,她要如何答。”
皇甫灵抬头看着一脸醉意的陆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而这边的陆羽拉起孙少,又俯身用手撑着皇甫灵面前的食案,似醉的厉害,连身子都站不直。一旁的皇甫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陆羽,又看着孙子昂说,“子昂,你说的太突然,灵儿应该还没想好,不如你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再给你答案,毕竟婚姻大事,还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好。”
孙子昂眼中一亮,看着皇甫灵冉言道,“好,”
皇甫冉欣慰的笑了笑,果然自己劝人还是有一套的。
随后孙子昂便看向皇甫灵轻声言道,“小灵儿,我现在就回家去求爹爹去皇甫家提亲。”
皇甫冉的头上立马挂了三条黑线。感情自己说的话,他给理解成了灵儿不答应是因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这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再看向皇甫灵,哥对不起你,皇甫灵撞见自家哥哥抱歉的眼神,送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自己哥哥。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起身蜡烛要往外走的孙子昂,盯着他的眼睛说,“子昂哥哥,谢谢你喜欢我,我其实也是喜欢你的,不过那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并无男女之间的情爱。”看着孙子昂越来越暗的眸子,皇甫灵的心也越来越沉。只是现在若是不说清楚,拖泥带水,最后只会让两人伤的更深。
宛如受伤的幼兽,孙子昂眼中满是让人心疼的痛楚,宛如整个人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嘴上依旧挣扎着,“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皇甫灵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好怕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忍不住答应。眼睛里滑落一地晶莹剔透的水滴,眼泪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小小的花,晶莹剔透。但只是一瞬间便消于无形,仿佛那朵花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切不过是一场华丽的错觉。
当天晚上,皇甫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太守府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陆羽,但是心好疼,仿佛只有看到他才会稍微好一点。夜色正浓,白衣少年身上带着好闻的茶香,清新怡人,让人心醉。
正在煮茶的少年,放下茶盏看着树下斜倚着的少女,不由勾起一抹笑,轻声问道,“我煮了茶,要不要尝尝?”
“好啊。”皇甫灵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夏夜的风都是热的,风中茶香满溢。
今日的皇甫灵没有往日的调笑,身上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哀伤,两人静静的坐着喝茶,没有人愿意先出声打破这难得的安宁。
“羽哥哥,今天我有一句话没有跟子昂哥哥说,你知道是什么吗?”皇甫灵难得一本正经,脸上连笑都没有,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越瓷茶杯的杯口摩擦。似乎有些紧张。
白衣少年端起瓷杯的手顿了顿,如玉的脸上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皇甫灵的话。
“我很想告诉他,我其实有喜欢的人。子昂哥哥说十年前便喜欢上我,其实我也是十年前就喜欢上下雨天遇到的那个小小白玉少年,还送了我最喜欢的小青给他,虽然当时存了要捉弄他的念头,但是若是不留下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他把我给忘了可怎么办?”皇甫灵嘴边挂着一丝苦笑,看着面前自己记了十年的人。
白衣少年手中的茶盏轻晃,洒出几点深色的茶汤,垂下眼帘眼珠眼中的惊讶,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其实这次来竟陵是我求娘亲带我过来的,因为听说竟陵火门书院有个年纪轻轻,茶技非凡的少年郎叫陆羽。我便求着娘亲哥哥带我来了。因为若不是不来这一趟,我怕自己会后悔。一月前,爹爹给我定了亲,是个我从未见过的男子,不过听说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我想就算他是个相貌绝世,气质出尘的仙人,我也很难爱上他。”说完这番话,皇甫灵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小人偶放在茶案上。抬头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
看着面前的木制人偶,陆羽平淡无波的眼睛里总算泛起一丝涟漪,不再如古井般幽深平静。薄唇轻启,眼波流转,却最终又归于无声,落于别处。
皇甫灵眼中的亮光慢慢消逝,垂首笑道,“我懂了。明日羽哥哥也该回书院了,我也会起身回京城的,我的婚期爹爹好像定在下月十五,竟陵离京城甚远,我就不请羽哥哥了,还请羽哥哥莫怪。”说完便踉跄着逃一般离开了小院。
汉白玉一样的手指轻触茶案上的木偶,又触电一般的收回。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将杯中的茶汤饮尽,苦丁茶虽苦却又回甘,可是为什么自己现在连心都是苦的,一点也没有尝到回甘。用手撑着身子站起来,不理会茶案上被自己碰的东倒西歪的越瓷杯,深色的茶汤洒在白玉般的手指上,伸手抓起那个小小的木偶,木偶的眉眼还在,像极了十年前的小小少年。将木偶收入怀中,放在靠近心的地方,感受自己的心脉的搏动。“傻瓜,我不能娶你,你明明知道原因的。不是因为不喜欢你,相反,我很喜欢,因为爱你,所以不能娶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爱上了,或许是因为龙盖山第一次相遇时,半大少女的盈盈一笑,又或许是看到青蛇后被捉弄的挫败感,又或许是十年后的再遇见,你因琴音而流了满面的清泪,我不是个过目不忘的人,可是好像跟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日清晨,晨露未消,家中的下人却说,皇甫家的夫人少爷小姐天刚亮就走了。而白衣少年握紧手中的缰绳,并着卿问打马朝着火门山奔去。
“喂,前面的人,等一下。”陆羽两人行至郊外,却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叫喊声。卿问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骑着枣红大马的红衣女子驾马而来,声音肆意飞扬。而一旁的陆羽则僵硬着身体,连头都不敢转。
红衣女子下马,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嬉笑着走到身带茶香的白衣少年身旁,半眯着眼睛仰头看他,“喂,我听说南州的橘子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现在去还能赶上吃橘子。而且南州有种好茶叫凌天碧哦。”
白衣少年脸上呆愣,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你没走吗?”
红衣少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昨天后来回去了,因为忘了拿小陆羽,然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嘿嘿。听到了这些,你觉得我还走得了吗?”
白衣少年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宛如调色盘,最后只能叹口气,问道,“那你不回京城嫁人了吗?”
“你陪我去南州,我便不嫁了。”皇甫灵眼中闪着精光,像偷腥的猫一样盯着清俊的白衣少年。
少年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递出手,拉皇甫灵上马。又转身看着一旁表情呆滞的卿问。“还请卿问兄帮我向师父告罪。就说陆羽辜负师父栽培。”
旋即调转马头,朝着南州方向打马而去。
坐在陆羽的身后,不怀好意的伸出手拥抱着他坚实的后背,感受到身前人瞬间僵硬的身体,皇甫灵不禁笑出了声。
很久很久以后,寒冬时节,明廊里,大雪纷飞。当一个大腹便便的美貌少妇斜倚在一个俊朗的白衣男子怀中看雪景时,男子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怀中的美少妇轻声言道,“都行,最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像你,女孩像我。你教他们骑马射箭,我教他们琴棋书画。”
男子宠溺的捏了捏女子的檀鼻,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