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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坠落

净尘盘坐在地,两手捏诀,闭着双眼一言不发,腹部两个血洞流出的鲜血将衣襟染红一大片,倘若无法及时突围出去包扎,失血过多,将性命难保!

然而净尘此时却对于伤势无动于衷,曾经宝相庄严的身姿变得宁静出尘,无悲无喜,无虑无忧,像是老僧坐定,欲要涅槃而去。

而就在这时,东噩海狼一阵骚动,在片刻的停息之后,又欲接近众人!

“少主,保护小主,我等去阻止片刻!”

旁边三个随从露出决然的表情,一脸死志,对着冷幽拱手请命,将生死置之度外,能阻挡一刻就挡一刻。

畏生畏死,绝大多数人在希望较大时都会决然选择,可到了面对真正无法逃脱的死亡之时,很多人都会发现,生与死,不过是一件最为平常之事,没必要为了刻意求生而畏惧死亡,刻意仅仅只是毫无意义。

冷幽微微点了下头,三人立刻冲了出去,若是狼群靠得太近,突破三人两面夹击后方一众就更加糟糕!

或因索桥之上凶戾狼群的气息,三人没吸引到上空已渐渐变少的凶鸟。丈宽的索桥,三人并肩而行,直接冲进狼群,挥舞满鲜血淋漓的普通仙剑,将一个个冲击过来的噩狼刺穿!

净尘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三道慷慨仆死的平凡身影,开口空寂地说道:

“净尘愚昧,现今才堪堪明了,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寂灭天修行的寂灭,实为修行本性,何为本性?没有对立、没有仇视、没有贪瞋痴,没有一切相,什么都能够放下。

心安住在最静之处,就是如如不动,没有烦恼,那是一种清凉、解脱,如在自在的空性的无为法里面。

在这生死存亡难以逆转时刻,每个人的心迹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感观,寂灭天净尘也不外如是,甚至更为深刻也不为过。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净尘寂师,你与慧仁寂师一般!”冷幽苍白,看着手中神剑一下又一下机械地划过凶禽,好像是划过空气,淡淡开口道。

人生于不可知测的世间,常受无明之苦,皆因诸法无常故,无法实受生灭变化所生之境遇,若人得以寂灭己妄之执意,皆离实相之正因,如是人即了圆灭己妄然,得安乐之妙义。

“慧仁师兄出尘两年,后消失东海已七载有余,师兄所求,乃是大寂灭之道矣!”

慧仁九年前出寂灭天,接应被忘情道截杀的离恨天东来主峰神话弟子章晓峰后东行,又接应了与正魔厮杀的离恨天另一神话弟子周胜,后渐渐行走东海,与西北而行的章晓峰一道消失于世尘。

“常自寂灭,本来清净,不可以眼见,唯可以般若智知,发无乘之心,超越贪嗔痴三界……寂灭天自古以存,一心努力创造心中寂灭的婆娑世界,然世间依旧如此,净尘寂师,寂灭是为相否?”

“人生之初,实为寂灭,是知有相,是无相之相。”

“寂师别具一格,修土泽福,天下之大,不过人心。”

“紫少主,那你呢?”

“我?……不知……彼非彼,己非己……”冷幽眼睛突然变得飘忽迷离,或许深邃,或许迷茫,仿佛看不到凶禽,也看不到偌大的苍穹……

“一步错,步步错,可惜了少主修为,此次若有生还,望紫少主能有寂灭天一行,定能有所益助!”

净尘声音沉重,是为边上之人感到可惜。

在此之前,紫少主定然见过慧仁师兄,却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而现在其早已迷失,或许以师门深厚的底蕴,才能有所帮助罢。

“净尘寂师,何为对错,犹如死之于生,对错都是相对而言,没有对也就无所谓错……”

“唉……望紫少主早日脱离苦海。”净尘叹息,只能对此爱莫能助。

净尘与冷幽的谈话悄然而止,厮杀已变得麻木,整座岛屿的狂暴凄厉惨叫之声,剩余的几人仿佛听不到了一般,有声无比于无声,一种慷慨的悲凉慢慢在索桥上蔓延开来。

索桥一片血色,无尽的尸体不断掉落,将天堑下方云雾染红一大片,阻挡东噩海狼与赤猪的索桥两侧都已变成离恨天紫岸各一人,其余人,早已身葬兽腹,而上空的凶鸟群终于是渐渐消失,所剩不多。

峰顶上嗜血煞气依旧如熊熊火焰,仅仅是针对万兽凶群,可也曾让猝不及防的紫岸一众迷失心智,相互残杀,也好现在离得较远,让已经快油灯枯竭的几人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而凶兽,已成了置几人于死地的唯一。

天际黄昏,残阳如血,索桥悲鸣,凄凄萧瑟。

净尘站起身来,空尘如寂,面相肃穆,看着拦截东噩海狼的两人已经到了尽头,多了一份平静,一份解脱,对冷幽洒然地道:

“紫少主,净尘现在便去罢,如若有缘,来生再见,请少主多多保重!”

一手九灭神杖,一身寂灭裟衣,沉稳的步伐,出尘的心境,在东噩海狼淹没离恨天紫岸两人的刹那,身上亮起金光,向着狼群走去……

人有往生今世来生,仅在一念之间,说有,那便就有,犹如一念花开,一念花落。

凶鸟已无,冷幽寂然,右手紧紧握住紫幽神剑,静静地看净尘一眼,扶起紫舞,一步一步走向慢慢被赤猪群逼退的两人。

紫舞悲呛,十六岁的少女转过头来,红着双眼,目送净尘,当只看到狼群中不断的金光爆炸开来,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如净尘之人,最是值得敬重。

赤猪群仍然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嗤”的一下,紫岸剩余的最后一个随从,全身无力,瞬间被獠牙贯穿,眼睛离散,面色麻木,倒地而亡。

离恨天最后一个为首的弟子大惊,自己全身酸痛无力,怎么能够挡住?!

正在这时,旁边出现一道黑色身影,正是紫岸少主,手上神剑清光幽幽,略微颤抖,可还是一剑一剑精准刺入赤猪眼中,入眼三分,一头头赤猪龇牙咧嘴,惨叫不已,只是瞬间就倒地身亡!

看得麻木的离恨天弟子心惊肉跳,不寒而栗,这手段如此狠厉刁钻,也太过残忍了点!

赤猪群越来越少,而赤猪也渐渐骚动起来,纵然兽性依常,可同族不知道死了多少,让其变得恐慌起来,可这更加加速了死亡!

走到索桥尽头,当最后一只赤猪被一剑刺死时,离恨天的弟子转过身来,一眼过去,整条桥上全是兽类凶禽尸体,鲜血遍地,东噩海狼血眸闪动,远处静静躺着净尘师兄金黄色的九灭金轮,再无他物。

兽潮突然来袭,才刚开始,就几乎使得众人全军覆没,除了离恨天两人,就连曾经的寂灭天下第一弟子净尘,也没能幸免于难,葬身于兽群之中,只剩下了门派赐予的神杖和几块血衣。

离恨天剩下弟子脸色惨变,眼神迷茫,看着眼前索桥无一活口,全身突然没了力气,跪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三人之中,唯一还能抵抗海狼的,唯有冷幽,而逃离索桥,在灵活身轻的狼群面前,只是在白白浪费力气。

冷幽提着剑,身体颤颤巍巍,一步步向着噩狼走过去,拉近距离,狼群无法冲刺,才是最不耗费力量之举。

而净尘之后不知施展出了怎样的真言法术,此时的东噩海狼,只有十多只,面对缓缓而来的冷幽,全都毛发竖立,龇牙咧嘴!

而在这个时候,在三人后方,忽然传来一股极为腐臭的味道,就像是尸体腐烂发出一般,熏得三人胆汁几乎都要吐出来,身子力量几乎一个瞬间全无,连逼近而来的东噩海狼都停了下来!

转过头的刹那,感到一阵绝望!

离恨天弟子更是声音极度嘶哑,像是嗓子破了一般,颤声道:

“赤眼猪妖!”

眼前一个身躯巨大,猪头狗身的凶兽,赤目,全身黑毛,硬刺,显得狰狞而又恐怖!

“问道残经《荒妖经》记载凶兽赤眼猪妖,性凶猛,喜食腐物,能暗中视物,它会将猎物藏于阴暗潮湿处腐烂之后再吃掉!”

在黄昏时分,赤眼猪妖睁着一对巨大狰狞的血色之眼,可它庞大的身躯却上不了索桥,发出一串串呼哧呼哧的出气声,就不停地往索桥两边固定索桥的柱桩撞去,铁索晃动,整个索桥变得摇晃起来!

东噩海狼一阵骚动,此时纷纷对着赤眼猪妖不安地嚎叫,却不敢上前,兽类于兽类之间的威压,尤为明显。

冷幽站得挺拔,这时看着紫舞身子经不住索桥的一阵摇晃,只得步履蹒跚,复又慢慢退了回来,将她拉住。

正在这时,远处宗门殿落旧址山底下又传来一声超前的沉闷巨响,犹如山底千万斤巨石坠地,声音久久不散!

只来得及看到山上嗜血煞气一顿,突然听到赤眼猪妖发出“嗷呜”一声愤怒叫声,索桥一阵剧烈晃动,一侧就此脱落!

冷幽脸色惨白,几乎全身已经动不了,堪堪用手圈住紫舞,脚下一轻,耳边呼呼风声急响,直往天堑下方掉落!

“舞儿!”

天堑边上出现一道紫影,缥缈模糊地传来心痛焦急的惊喝声,紫舞抱着冷幽,急速坠落,痛哼一声,却无法回答,眨眼间穿过下方云雾,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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