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来，沉月谷昨天倒是热闹非凡。”
抛出鱼线，楚江轻描淡写地笑笑，仿佛已是见惯了大场面。
“风涯这种人，我还从没见过。”楚江双眼凝神，“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我知道九幽散，中毒的人不是受不住痛苦自尽就是发狂杀人。你风涯小哥，能耐不小啊。”
对于这种称赞，陆珂却很郁闷。逐云也说，没有见过他那样的人。可是那又如何，逐云还说，他那般逞能会把自己耗死的！
“逐云说的也没错，”楚江幽幽说道，“人就是如此，如果你心思烦闷却始终憋在心里，这种人劳神劳心，多半会患病。何况风涯外伤加内伤，又身中剧毒，非要死撑，要死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陆珂的眉头快皱出花儿来了：“我想着，是不是如果当时叶初寒和逐云不在，风涯就不会那么逞强了。毕竟敌人在面前，他那般高傲的人肯定会把最虚弱的一面隐藏起来。这我倒稍稍能理解，但他那一句——‘你这种女人，不要碰我……’我却是不能理解……”
楚江忽然陷进了深思，也不去管河里的鱼，沉默半晌，忍不住大笑出声：“有意思了，真有意思了，我多少年没见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陆珂糊涂道：“什么意思？”
楚江看着水中波纹，突然把鱼竿扔向一边，道：“恐怕是因为一些坊间传言……”
“坊间传言？”
“嗯，小道上的消息而已，说叶初寒其实是她义父叶泽成的情人……”
“什么？！”差点翻到河里去，陆珂痴傻了一样看着表情从容的楚江。
“别激动，别激动……都是传言而已，不得当真，但到底是有这么一种说法。而且啊，因为青陵山庄势力颇大，所以这种传闻是不会传太开的。”
陆珂托着腮，眼神暗暗。
“也无怪会有这种流言。单只叶初寒那一张脸，也没几个男人不会喜欢。而且这叶泽成对她……确实不像个父亲。”
“莫要说了，莫要说了。”陆珂摆手阻止楚江继续说下去，不论真假，她听在耳里可怪难受的，“但依着风涯的性格，他会留意坊间传言才是奇怪，他会去在意更是奇怪。”
楚江看着陆珂，微微笑，摇摇头：“风涯应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才对，你是否想这么说？”
陆珂忽而陷入了沉思……是了，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去介意叶初寒？
“介意便是因为在意啊。”楚江微微笑道，“所以我说，我觉得很有趣啊，如果被我猜中了，那就更有趣了。”
陆珂看着身边这个永远没有心事的年轻人，蹙眉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你不应当只是清泉镇的小渔人吧。”
楚江拍着陆珂的脑袋，云淡风轻的脸上划过一丝微笑：“此刻我是小渔人，那我就是小渔人。”
“叫我想起了那个无所不知的老鬼。”
楚江躺在河边草地上，道：“不过是知道的多了点，我可比不上他。”
“我知道你消息灵通！”陆珂道，“所以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留意一下，最近可有竹夜阁的消息。在这沉月谷里，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竹夜阁？那还不好查！你安心回去等着，一有动静我就去告诉你。”
虽然楚江不是老鬼，但比老鬼可靠多了。老鬼虽是江湖百晓生，但他知道的不一定会告诉你，而楚江却会悉数相告。
落了一桩心事，又多了一桩心事，陆珂回到沉月谷。
沉月谷这会儿静悄悄的，却让陆珂有些不安心了。
正想去风涯的房间看他，却发现他一身白衣，正倚着屋外栏杆。脸色还是白的，整个人仿佛能被风吹散，可他就那般站着，不为所动。
“你醒了？感觉如何？”
“微微有些糟糕，但不致死。”他笑着说道。
“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这种话，陆珂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自己亲口对风涯这样说道。
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别人，陆珂有些好奇，皱眉道：“那个……叶小姐和逐云公子呢？”
“不知……”冷冷清清的回答。
陆珂心里叹了一口气。“小哥，你伤重，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你不必时时逞强……”
“逞强？”
“对，逞强！”
“何为逞强，躺着与站着又有什么区别？”
陆珂还想再劝，却听身后响起白谷主的声音：“陆珂，你不必多管他，九幽散不发作，他就还是常人。而前几天严重的内伤已稍稍缓解，正如他所说，站着，还不致死。”手捧着医书，走到陆珂身边，“我想我有些成果了，大约这两日就能知道这九幽散的成分，该用怎样的药物去解，但药物我谷中不一定会有，所以……在完全制成解药前，他至少还会发作一次。提前先跟你说明了，免得你又炸毛。”
“我……”陆珂挠挠头，“我见识过了，九幽散毒发的模样，想来小哥受得住。”话里隐隐有些讥讽，她看了一眼执拗的杀手，风涯只是微微笑着。
“对了，他们两个呢？”陆珂故意问道。
“你说我师兄和那个叶初寒？”白竹看了一眼风涯，冷道，“我也是奇怪，她本就是那般单薄脆弱的身体，竟然有那种力量把别人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有意思的是，风涯公子没有领情，用内力逼退叶初寒，自己倒了霉，还害得叶初寒真气紊乱，伤了身体。我师兄正在为她疗伤。——你们这些人真奇怪，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救，一会儿是恩一会儿是仇，一会儿是敌一会儿是友。我是糊涂了，只请你们怎么闹都别拆了我这沉月谷。”
冷冷甩下这几句话，白竹回了自己的医室。
陆珂偷偷探看过风涯，发现提及“叶初寒”时，他丝毫没有表情，仿佛刻意一般压制了所有的情绪。
风涯，和叶初寒一样，都是叫人看不懂的角色。
“逐云说，你若是再那般强忍，比九幽散的毒更为伤身。”陆珂道。
风涯闷闷应了一声。
“你何必……”
“如果不那样做的话……”风涯截道，“如果放任自己癫狂，就会到达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会不会拆了这沉月谷我还真的不能预料。”
“你伤的很重，功力下降，那叶初寒和逐云公子在你身边定是能克制住你的。——呃，还是说，正是因为如此你才……”
“是呵，”风涯微微苦笑，用极为轻淡的语气说道，“或许吧……”
陆珂点了点头，忽而道：“我去看看叶小姐，她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
风涯淡淡应了一声，缓缓走回了屋子，没有让人看到他那落寞复杂的神情……
当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风涯开始介意一个人时……
或许，楚江真的猜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