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在空中的乌云不一会被太阳推开了,世界重新回到了艳阳高照的日子。
安小丘抬起手遮在眼睛前面,半眯着眼一声叹息。
说不出墓园里是什么感觉,一排一排规整地站立着的墓碑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来,那会是逝去的人附着的魂魄吗。
走过一排排的墓,就像沙漏一点一点地搜索着属于自己的间隙,安小丘就这样经过一层层看不清但明显存在的阴气寻找着艾斯匀的影子,她不确定艾斯匀在不在这,但既然来了,至少得看一眼蓝天的墓碑吧。
空气里始终充斥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气息。
在安小丘看见松异的那一刻,松异正笔挺挺地站在一块墓碑前静默的看着那张图片上的女孩,就像平日里给他们上课时专心地研究一道数学题一般心无旁骛。
安小丘的心咯噔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上来。
毕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清明节来这里扫墓献花的人也不是很多,大多数人都是来了便走了。大概是听到响动,松异忽然转过头来,眼神里有一种朦胧的,让安小丘看不懂的情愫在里面。
“松老师。。。。。”安小丘吞吞吐吐的,步子已经不经意间向后迈着,时刻准备跑开。
松异将转过的半个身子全部转了过去,此时阳光已经很是微弱了,眼看着就要西下了,但还是有一缕余晖洒在了松异的身上,这样的温暖色调让安小丘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你,来看蓝天?”松异有些迟钝地问道。
“不是,我来找艾斯匀。”
听说,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不经意间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话。
“她刚走。”松异的双眉微微蹙起来,眼神从安小丘的脸上移到了旁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物体上。
“您是说,她来过?”
安小丘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对于不相信的事情宁愿问好几次来确定也不愿意一次性相信,就算每一次的确定都会令自己痛不欲生。
就像手上结了一个伤疤,你就是喜欢不停地拨弄它,哪怕你并不相信它会那么快就好。
松异点点头,“我看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你也是班长,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她。”
安小丘陷入了迷惘之中,她懂得松异的意思,他希望艾斯匀不要把对他的恨意带到学习中去,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问题,她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激发出什么东西,而那东西是她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安小丘只是点点头。
忽的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出现了无数个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各种各样的光圈在空中随意浮动,墓碑开始上下晃动就像底下的人马上要从下面拱出来一般。
安小丘脑袋轰的一声巨响,便只记住了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那只手力量大得惊人,让她贪婪地抓着那只手怎么也不放开。
松异坐在一张蓝色的铁制椅子上,不停在手机上翻着什么,走廊两边的灯光微微弱弱,发出一种吸引飞蛾的暗黄色气息,像极了通往地狱的通道。
远处的脚步声细细碎碎的响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逼到了松异的耳朵里,松异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
一个女人跑得满头大汗,男人扶着这个有些疲累的,脸上还湿漉漉的女人。
松异站起身,“你们就是安小丘的家长吧。”
那对夫妇点点头。安妈妈好像只剩下了点头的精力,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安爸爸对松异礼貌性的笑笑就像安小丘平时对老师礼貌性的笑一模一样。
“那个,阿姨你放心吧,安小丘应该没事的,我想可能是累着了中暑了吧。”松异平和地安慰着两位父母。
“谢谢你啊,你是咱们小丘同学吧?”安爸爸问道。
松异略显尴尬,摆摆手,“哦不,我是她的班主任松异。”
安爸爸还没有开始惊讶安小丘的班主任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见一个白大褂从抢救室出来了,三人便急匆匆地奔向了医生。
“孩子没事,只是体内还有一些热气没有发散出来,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平时不要晒太阳,要不是来的及时就没命了。”那位医生摘下口罩,有些责怪地看着安爸爸,他是安小丘的专门医生,安小丘每次身体出什么状况都会直接找他,哪知这一次正好被松异送到了这个医生这里。
安爸爸双眼发红,突然他使劲朝自己的脸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安妈妈更是哭得天昏地暗撕心裂肺。松异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将二老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停告诉他们安小丘没事的。
苍白的天花板,大桶氧气立在墙角,一看就是刚用过的,安小丘一睁开眼就看到这些,目光习惯性地朝自己的左手一瞥,果然是几条白胶交错纵横在一根透明水管上,而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水库,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被迫接受一些不明液体。
对面还是规矩坐着的两张苍老,担忧的脸,一副你不要死的表情看着她。
这样的情景在安小丘的生命里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的余光里多了一个人影,松异。
安小丘刷地转过脑袋,松异的表情和父母的竟然一模一样,盯着自己的脑袋。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那样讨厌那种表情,就像全世界都在悼念她的表情,她觉得生命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悼念自己,她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世界上,她最不能忍受的不是日复一日的折磨,而是,她与别人不一样,而这样的不一样,她根本不想让松异知道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