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界的中央有一片连绵无尽的山脉,人称五灵群山。方圆千里之地山峰林立、层峦叠嶂,终年掩映在云海之中。山上郁郁葱葱,古木参天,常年弥漫着不散的瘴气。千万年来人迹罕至,是灵兽珍禽的乐园。
五灵群山的北部,最外边有一个小山岭,驻有一个修真门派,因山名而被称作五灵堡。擅长豢养各种灵兽,不以武力见长,也不大参与世间争斗,向来平静安逸。不过此刻,在五灵派通往山外的小路上,却是人声鼎沸,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几只壮硕的黑熊手持巨斧,一下下的砍在山梁上,直砍得石屑纷飞、火花四溅。几斧之后,一条大石块就被敲了下来。另有一队黑熊背起石块,飞奔到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垒好。这里支着几只大锅,锅里沸水滚滚,熬着糯米汁,匠人们拿糯米汁和粘土混合在一起,勾抹在石块的缝隙中,筑成一个堡垒的模样。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人们或砍柴、或烧水、或拌泥,一个个忙的鸡飞狗跳。几个武士拿着鞭子虚抽几下,一叠声的催促着:“快些快些,野狗堡的人来了,一个个生吃了你们!”……“老邢头,看好你家小崽子,别跑到道上来碍事,被熊踩死了也活该!”
老邢头人长得精瘦,是个跛子,数月前带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到这工地想谋个差事,管工地的统领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本不想用他,但当时都知道野狗帮就要杀过来了,人心惶惶,正是用人之际,就约定只管饭不发工钱,容留他祖孙二人在此帮着烧火。这时他赶紧高声答应:“道爷放心,保证不添乱”,一边手忙脚乱的往锅灶里填上劈材,一边回头叫道:“青阳别乱跑,快来爷爷这帮忙。”
他叫的青阳穿着一件破肚兜,滴溜溜一双大眼睛,一副机灵淘气的样子。此刻正蹲在路边,看大黑熊吭吭哧哧的搬石块呢。
听到爷爷叫自己,青阳蹦蹦跳跳的回到正在烧火的爷爷身边,叽叽喳喳说道:“爷爷爷爷,大黑熊腿真粗啊”,他支开两条小胳膊比划道:“有那么粗”。
爷爷却怕他乱跑,赶紧叫住,“乖青阳,帮爷爷往锅底填柴火”。
青阳是个听话的孩子,依言不再乱跑,坐在爷爷身边,随便抓起些干草往灶底扔去。小嘴却不闲着:“爷爷爷爷,大熊厉害还是这些战将厉害?”
“当然是大熊厉害,你看大熊的腿多粗啊”
“可是这些武士拿鞭子抽大熊,大黑熊怎么不敢打他?那还是战将厉害,是吧爷爷?”
老邢被问倒了,苦笑着说:“五灵堡擅长豢养野兽,这些熊都是在堡中从小养大的,所以听话。”
这时,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鹰唳,这是敌人来进攻的信号。地上忙碌的人们顿时像崩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四散奔逃,战士们也不追赶,纷纷退入垒好的城堡中。
老邢祖孙却是见惯了这场面,并不惊慌。老邢背起小青阳,青阳先往爷爷怀里装了两个大馒头,两只小手里也各抓了一个。两人快步绕过城堡,向山梁两边的树林钻去。
这几年来不断地逃亡,老邢早就养成了到一处先观察退路的好习惯。他早就看出来,身后的五灵群山蛮荒原始,不敢冒然钻进去。只能是翻过侧面的两道小山梁,走小路绕出这几个山头,就到了大路了。
这时候五灵山脚已经安静下来。原本四散奔逃的人们运气好的已经逃远,运气差的就被野狗堡的人抓住做了奴隶,稍有反抗就被当场格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随着山风吹到青阳鼻孔。青阳皱了皱眉头,他从小就不喜欢这味道。
青阳拉了拉爷爷的衣服,老邢明白这孩子是想停下看看,反正离战场也有一段距离了,就把青阳放下,两人趴在山梁上的草丛里,偷偷观望起来。
山脚的空地里,野狗堡的人摆成一个整齐的方阵,黑压压的一动不动。正前方是一面大旗,绣着一个长着翅膀的狼——他们本名就是 飞狼门。阵列前方一个高大的武士手提狼牙棒,正在耀武扬威的叫骂。
由于距离太远,青阳听不真切,略感无聊,就又打开了话匣子,和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开了。
“爷爷爷爷,他们画的狼好丑啊!”
“他们家族号称是天狼的后裔,可是他们自己也没见过天狼长什么样,就随便画了。”
“那他们为什么打五灵堡?”
“闲得无聊呗,这只饿狼闲得无聊就打别人,都打下了周围几十个小门派了,也赶的咱爷俩到处乱串!”
“他们真讨厌!等我长大了……”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狼嚎,飞狼门的大部队开始动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武器,嗷嗷嚎叫着向五灵堡的护墙涌去。五灵堡的人则占据护墙垛口,一排排向外射出箭矢,阻滞敌人靠近。
飞狼门的武士们仗着身体灵便,挥舞着盾牌阻截箭矢,闪转腾挪中一步步逼近护墙。渐渐的还是攻到了护墙下,有些灵敏的已经开始向上攀爬,眼看就要攻进去了。这时,城堡上发出几声愤怒的熊嚎,一队黑熊出现在墙头,举起石块向下纷纷掷去。又猛又快的巨石砸得飞狼军躲避不及,一旦被砸中就是筋断骨折,队伍顿时被犁开几道深深地血沟。随着石块不停地掷下,飞狼门溃不成军。在一片哀嚎声中,狼狈退回了阵地,五灵堡上响起了欢呼声。
青阳看得血脉贲张,紧紧抓着一缕青草,不停地小声叫道:“追啊追啊!爷爷爷爷,五灵堡为什么不追出来打?趁着狼军混乱追出来狠打一顿不就赢了吗?”
老邢略略惊讶于小孙儿的眼光,也就不再拿他当小孩子敷衍:“这几年天狼堡每战必胜,堡中修道高手众多,尤其是门主,血脉觉醒后据说已有天镜初阶的修为。五灵堡的人心里其实怕得厉害,不敢出击”
“那他们输定了!”青阳说:“打架的时候,心里害怕肯定打不赢!我从小就知道这道理……”
突然间,一声尖利的鹰唳在头顶炸响,紧跟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陨石般砸向青阳!老邢头侧眼一扫,来不及起身,手足并用在地上一撑,身子斜飞而起,狠狠地撞向那黑影!
青阳也机灵的在地上一滚,到了老邢一侧,躲开了黑影的扑击。祖孙俩向那黑影望去,原来是五灵山上那只报警的哨鹰。这只大鹰在天空盘桓了半天,本来到了落地进食的时候。但地上正打得热闹,没人管它,它也不敢轻易飞入混战中的战场掠食。相比较而言,山梁上的这对祖孙似乎更容易下手一些。于是饥饿难耐的它就把小青阳当成了自己的猎食目标。
这哨鹰选自西域绝岭的异种,颇有几分神性。身量有寻常鹰隼的四五倍大,铁翅钢爪凶悍异常,巨爪之下狮熊虎豹也杀了不少。本以为这次行猎是爪到擒来的轻松事,竟被这跛脚老头儿一膀子扛开,实在是意外之极。
此刻它蹲踞在十步外的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紧了这对祖孙。老邢一把抓起小青阳,放在自己身旁。双手摆开门户,捏了个剑诀,凝神以待。
看到这糟老头子竟然对自己摆出了战斗姿态,哨鹰愤怒异常,清唳一声,俯冲而下,向老邢头顶啄去。老邢骈指一戳,一道剑意激射而出,正中哨鹰胸腹。哨鹰吃痛,不敢继续下扑,身形一折,向侧方的岩石掠去。铁翅掠过树梢,打落了几节树枝。青阳快步跑去,捡起两节树枝,给爷爷一节,自己一节,也学爷爷摆开姿势,瞪紧了哨鹰。
哨鹰此刻羽翼凌乱,胸口本是它最柔弱的地方,被剑气破开一道口子,此刻正汩汩的流着鲜血。这猛禽野性难驯,被自己的血腥味激起了凶性,再次怒鸣扑来。
老邢右手持定树枝,以树代剑,又一道剑意向哨鹰刺去。哨鹰此时凶性大发,拼着自身被刺伤,也要毙了这两人!依旧不管不顾的向老邢啄去,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老邢赶紧左手发力,匆忙间抓住了哨鹰脖子,扭向一边。右手树枝狠狠刺入它胸口,哨鹰双爪乱蹬,将木棍抓成几截。此时木棍既断,老邢反而腾出手来,抓住了哨鹰一只爪子,却被它得另一铁爪锁住胳膊,直透骨肉。一人一鹰紧紧扭打在一起,滚倒在地。
青阳双手抓紧树枝,劈头盖脑的就往哨鹰头脸砸去,哨鹰拼命挣扎,却被老邢左手牢牢按定脖子,扭动不得。青阳瞅准机会,对着鹰头连刺数下,有几下竟然狠狠地刺入了哨鹰的眼睛。可怜这哨鹰英雄一世,竟被这小娃娃连刺几下,双眼戳得稀烂,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邢此时也已筋疲力尽,胳膊也被鹰爪抓的血肉模糊,趁势滚开。这哨鹰双眼已瞎,肚子上又开了个大口子,还插着截木棍,抽搐扑腾了片刻之后,一命呜呼。
青阳跌跌撞撞跑到老邢身边,:“爷爷爷爷,你没事吧?伤着了吗?”
老邢大口喘气说:“不要紧,胳膊被挠了几下,不碍事,且让我歇息会儿。”
青阳自去跑到哨鹰旁边,摸着它的铁爪,见跟自己的胳膊粗细相仿,就横着竖着比来比去。
老邢撕开衣服,一圈圈的缠绕着包扎伤口。被鹰抓的伤口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但检视后发现没有伤及骨骼,幸无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青阳跑来帮忙包扎:“你好厉害啊爷爷,空手就能刺伤这么大的鹰,比那些战将厉害多了,他们都怕这大鹰…”,“你教我空手刺剑吧爷爷,我想学…”
老邢包扎完毕,瞥了一眼战场:“好好好,以后慢慢教你,不过咱得赶紧走了,这一阵子闹腾,估计下边已经留意这边了。看样子下边的仗也打不了多久,等他们腾出手来查看,咱就不好走了。”
青阳探头一看,果然飞狼军正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头,看来黑熊也拦不住他们了。他分给爷爷一个馒头,自己双手抱住一个啃起来,边啃边嘟囔:“爷爷爷爷,为什么我们到哪哪儿就打不赢?”
“呸呸呸,臭小子,哪有这么说话的……”
草木轻摇,祖孙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