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可,我认为自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别人当然不这么看。在背后,谁不说李可"与众不同"呢?。也许李可某方面的感知能力很灵敏,反应却又迟钝又麻木吧,我不曾碰见了而且敢于正视的,就是别人故意拿异样的眼神瞅我,所谓异样包括"冷漠的不屑的鄙夷的讥讽的"等等等。可是,李可所到之处,那些关注的或不关注的眼光后面,应该隐藏着更多的"羡慕嫉妒恨"吧,免不了谁日能了还在暗中用"毒眼儿毒咒儿"整蛊,因为呀,我有时莫名其妙的就体会到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很是不适颇为不爽,有时强烈得让我立刻就想回到我祖母面前撒娇儿去。
我祖母凤儿年轻时是个美丽能干的女人,一直又美丽又能干,到现在也不变。街坊的女人啐啐念,老喜欢转弯抹角夸赞人,咽了酸水儿啧啧儿称羡。我小时候打酱油,小卖部的女人付我零钱的时候,竟然不忘奉承一句,"凤儿做的饭菜好吃,看把你几个养得精神的。我时常念叨呀,凤儿脾气儿好哩,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我说什么呢,我说:"我爷爷今天在家,他做饭。"
马老先生现在早就退休了。这个马老师教导过我的祖父祖母,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马老先生还在发挥余热当过我的数学老师呢;这现象够奇葩的。我三叔李卓(小名三嘎)数学考试经常拿满分,我那时的数学水平一般般,马老先生感慨说:"三嘎随了凤儿了。凤儿念书的时候,一直考第一,要是坚持念下去绝对能考上北大清华。可惜了可惜了,因为和育才订下了娃娃亲,家里守信用,高中念了一年就不让凤儿念下去了。育才是个笨蛋,大笨蛋呀,你就随了育才了,你是个小笨蛋。"回到家里,我对凤儿说:"马老师说,哪道题不会做了,可以问你。"凤儿正在缝纫机上做衣裳,愣了一下,说:"问就问吧,你生什么气呢。"我就笑了,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过去抱住凤儿,凤儿抚摸我的笨脑瓜,说:"饿不饿?咱吃什么呢,每顿做啥饭就让人愁到不行。你就考零蛋吧,我喜欢。一天考个大鸭蛋,咱就不吃别的了。"
我的曾祖父一生都守着他那几亩地,地里有三十棵枣树,没有枣树的地里种小麦玉米,有时也栽一些儿红薯或者把几分地种种菜。曾祖父母坚持自启炉灶,平时不与别人一块儿吃饭。曾祖母忠心耿耿地供奉着天上的某一位神仙,堂屋角落的幽暗之地永远守候着的那个神龛,那木头小庙儿很古老很古老了,用料和做工都挺讲究。有一次,曾祖父招待一个收古玩的贩子到家里喝水歇息,这主儿冒冒然上前打量,也不烧香也不叩头,直呼说:"好东西呀,明朝的。"
不知道曾祖母有可曾拜过师父,接了谁人的衣钵,反正她给神仙当仆人也有不少年头儿了,她是神啊在人间的代言人。我一个老姑不止一次背着曾祖母念叨,说:"儿子孙子一个一个都有身份有地位哩,她还在顶神呢,丟份子丢份子,一想起这样儿就让人生气"。谁委婉地规劝过曾祖母,让她把神仙的差事辞职了算了,曾祖母道:"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呀,就为了一包点心几块钱,值得么。神要我伺候神,我敢得罪嘛。"
三嘎模仿曾祖母跳大神的神态,能把大人逗得哈哈大笑。有一次,我也模仿曾祖母的样子,祖母却严厉地在我屁股上煽了把一掌,我委屈地抹眼泪,祖母轻声说:"你自己琢么去,怎么着就不对了"。我没有三嘎那般精灵,有时还特么不知趣,东施效频了一回,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羞愧。上初中的时候,"培训班"有一次春游,在郊外歇息的时候男生女生围坐在一处闲聊,每个人都说一件自己曾经犯下的糗事,用自嘲来解闷儿,嘻嘻哈哈地都很开心,别人鼓励我,我就说了小时候模仿曾祖母走路的样子结果挨了巴掌的经历,大家都竖耳朵听了却没有人发笑,一个女生惊讶道:"三嘎能学,你不能呀。你老奶奶最亲你了,你是她的心头肉呢。我是你奶奶,多打你两下。"这下把大家乐开了,不由得我又变呆发木讷。这些同学没有一个来自我家乡,不但了解我曾祖母,还可能了解的比我还清楚。我在学校从来不与同学谈论家世的,偶被触及也三缄其口,我尊重别人,我不问与人的问题,别人也不拿来轻易问我,个别脑残会冒犯我的禁忌。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三嘎是凤儿的跟屁虫,走在街上,街坊们喜欢调侃,有人说:"凤儿呀,看你偏心眼,把自己的这个养得白胖,却把那个管成瘦猴儿了。"这种言论让三嘎反感呢,他越是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别人越是喜欢逗弄。有一次,不知安顺妈说了什么,她还弯下腰去凑近了观赏三嘎的表情,三嘎冷不丁照她脸上就来了一拳,撤丫子跑开了。我不记得这等经历,长大以后听长辈们回忆的。
就是小时候那样淘气的三嘎,早我一年考上大学了,还去了香港念名校。我李可,勉强羡慕有点儿嫉妒却无论如何恨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