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素芝去了医院,汪小霞被关了禁闭后,303监舍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女犯们都埋头打扫室内卫生。英素花正在擦窗户,潘金丽走过来欲帮忙,英素花不领情:“你给我滚远点,我看都不想看见你!”
“哎哟哟,吃枪药了?这么大的火气!”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类贱女人。自己不学好,还要把别人往火坑里推。”
潘金丽气不打一处来:“你……”
突然铁门打开,女犯们自觉立正站成两排并齐声喊道:“罗警官好!”
罗小曼领着谭素芝进入监舍:“大家听着,新老服刑人员要相互关照,今后不准再打架了!”
女犯齐声:“听到了!”
等罗小曼走出监舍后,朱佳玲上前问候谭素芝:“谭姐,检查结果怎么样?”
谭素芝摔了摔胳膊后轻蔑地斜了潘金丽一眼:“想跟老娘斗,还嫩了点。”
“就是嘛!也难怪,‘潘金莲’前几年在女监的时候,我们谭姐还没有进来,看来你们确实还不认识。”朱佳玲于是把潘金丽拉到谭素芝面前:“梁山好汉,不打不相识。小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省财政厅原厅长夫人谭素芝,谭大姐……”
潘金丽打断朱佳玲的话:“嗨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记得前年吧?我在哪张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贪内助’的报道……我的妈呀!好生了得,两口子联手贪了几千万!我当时想,你贪哪么多钱怎么用得完嘛?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子嘛?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居然在这小小的监狱中见到了真容。什么谭大姐,我看就叫‘弹绷子’好了!”
谭素芝气喷地:“你……”
潘金丽毫不示弱:“你怎么?你是叫我崇拜你呢,还是鄙视你?你下细想一想,你们贪那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钱,心里就不愧吗?”
谭素芝缓了缓气:“愧什么?我一不偷,二不抢,是人家心甘情愿送上门的。不像有的人,开‘公共汽车’,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任意‘上’。”
“你……”潘金丽异常愤怒,正准备发作,可转念一想,跟这类人斗气犯不着,于是换成一副玩世不恭地态度:“‘公共汽车’怎么啦?那是我自己的身体,我用自己的‘劳动’挣钱,比那种以权谋私贪来的钱干净得多。”
洪淑华端着一盆洗脚水放在谭素芝的面前:“好了好了,别再吵了。来,谭姐,快用热水烫烫脚!唉,何苦呢?到这鬼地方已经够不幸了,如果再整天打呀吵的,这人活着还有啥意思嘛?”
傍晚,严家围坐在餐桌上边吃饭边聊白天“汪小霞关禁闭”一事。
袁大锤叹了口气说:“你怎么连情况都没彻底调查清楚,就采取关禁闭的措施呢?过去省监狱局和女监领导已经反复强调过多次了,现在监狱管理应多体现人性化 ……”
严莉萍不耐烦地打断:“什么人性化?犯人就是犯人。俗话说得好,不听话的孩子,都要‘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何况是犯人呢?现在上面强调‘宽严相济’,说明严还是必要的嘛!我的‘锤子’同志。”
读小学五年级的女儿袁媛立即批评道:“妈妈说得不对!‘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种靠打的教育方法早就过时了。”
严莉萍瞪了袁媛一眼:“去去去,你懂得啥。大人说话,你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
“我乖孙女说得对!现在监狱管理不能再像过去我们那阵子,只图‘关得下,管得住,跑不了’就行了。”严父一本正经地说:“而是要体现‘以人为本’,要在‘改好’上狠下功夫。”
根据肖蓉蓉的指示,第二天就成立了以狱政科长袁大锤和三监区监区长温馨和一分监区主管民警尉迟小佳三人组成的调查组。调查组首先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进行询问。询问地点设在监区小会议室,由袁大锤和温馨主审,尉迟小佳做记录。
袁大锤和温馨坐在正面,尉迟小佳坐在侧面,女犯进来坐在下方。第一个询问的是朱佳玲,她主要叙述了当时的经过,温馨和袁大锤不时插话和提问。朱佳玲离去,潘金丽由罗小曼带着进来。
袁大锤严肃地:“潘金丽,你已经是‘二进宫’了,对监狱的政策你很清楚,说假话会受到什么惩罚,大概你还没忘干净吧?”
潘金丽还以为自已犯了什么事:“报告警官,感谢女监过去对我的教育。只因我确实有隐情,才重新走上了犯罪道路。我自作自受,认罪伏法。我不知道还让我交代什么?”
温馨尽量缓和气氛:“是这样的,据我们了解,你是这次汪小霞打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你对整个事件的全过程最了解。今天叫你来,不是要你交代过去的罪行,而是要求你对汪小霞打人事件做实事求是的叙述。”
潘金丽如释重负:“喔,原来是这事。我还以为是让我交待余罪啦。这事吗?事情很清楚……”潘金丽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温馨、袁大锤仔细听着;尉迟小佳认真记录着。
潘金丽出去后,罗小曼又带着洪淑华进来。
温馨首先阐明用意:“坐下吧!洪淑华,昨天303监舍的打人事件,我们已找了相关人员详细了解了情况。我知道,你是老实人,又是我们监区改造积极分子,在这件事中你是局外人。所以,我想让你实是求事地告诉我们整个事件的经过。”
洪淑华非常认真、客观地叙述了当时的过程,温馨、袁大锤听了都很满意。
303监舍的所有人都询问后,调查组又到监狱医院调取了谭素芝的检查结果,最后写出了调查报告。肖蓉蓉蓉看了报告后,立即召开全狱中层以上干部会议。
中干以上干部会议在女监中型会议室举行。椭圆形的会议桌依次坐满了有关人员。肖蓉蓉坐在正面的正中间,监狱政委、副监狱长、副政委、各机关科长以及各监区监区长、教导员等就随便按到会议室的时间先后依次就坐。会议由肖蓉蓉主持。她简要地讲了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后,就由温馨汇报汪小霞关禁闭事件的调查结果。温馨汇报完后,由狱政科提出处理建议。
当温馨汇报结束后,袁大锤站起来主动提出,这事涉及到自己的爱人,是否由副科长来……
肖蓉蓉马上打断:“举贤不避亲嘛!组织上相信你会公正处理的。”
袁大锤清了一下嗓子:“那好吧。刚才温监区已将整个事件的经过介绍得很清楚了。我认为,在这次事件中,朱佳玲作为班长,叫别人‘外号’起了很不好的导火作用。谭素芝仗势欺人,企图通过‘下马威’树立自己在监舍的‘牢头’地位,首先出手打人,应当受到应有的惩罚。汪小霞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应予肯定和支持。”侧过头瞟了一眼严莉萍:“作为教导员,严莉萍同志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中,没有事先调查清楚,就武断地处理了不该处理的人,而放过了应该处理的人。在服刑人员中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鉴于谭素芝经医院检查没有什么问题,纯属借题发挥。因此,调查组一致认为,应当立即将汪小霞从禁闭室中放出,并给予谭素芝禁闭7天的处分。至于严莉萍吗?我认为,应该当面向汪小霞赔礼道歉。”
严莉萍“倏”地站起,气愤地反问道:“我说‘锤子’,你什么意思?”
“锤子”在SC人中是骂人的脏话。此时严莉萍把在家里私下叫丈夫的外号居然在这种场合“骂”出了口,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严莉萍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笑啥子嘛?我在家里还经常叫他‘大锤子’啦!”
全场再一次暴笑起来,就连一惯严肃的肖蓉蓉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袁大锤气得发抖:“你……严莉萍,这是在会场上,不是在家里。你太不像话了!”
严莉萍马上拉开吵架的架式:“你才不像话呐!我问你搞错没有?我一个堂堂警官,给犯人赔礼道歉?亏你想得出来!”
眼见两口子又要争吵起来,肖蓉蓉马上制止严莉萍不要再说。严莉萍感到十分委屈,心里非常不好受。她坐下后生闷气,至于后来在会上那些领导讲了什么,她都不知道。
散会后,肖蓉蓉主动走过去拉起发神的严莉萍往外走。她和罗小曼与严莉萍仨人的经历很相似,都属于“警二代”,从小在监狱家属区中长大。因肖父和罗父只是普通警察,职位远比严父低,虽然从小仨人耍得好,用当今流行的话说算“闺蜜”,但她和罗小曼平日遇事都让着严莉萍。后来仨人都参加了工作,发展路径各异,这里就不多叙。
严莉萍委屈地说:“蓉蓉,你是知道的。我们仨家从父辈当兵南下解放西南后,就在监狱系统管犯人,可称得上是狱警世家了吧。可我从没有听说警察给犯人赔礼道歉的。不说我国,就是全世界都没这本书卖。因此,我想不通。”
肖蓉蓉劝道:“莉萍,我们是社会主义新型监狱,在监狱管理上实行人道主义和人性化管理,这是我们社会主义监狱性质所决定的。莉萍,你承不承认,过去我们在管理上确实存在一些偏差?就拿名称来说:过去我们把监狱局称为劳改局,把监狱单位称为劳改总队、劳改支队、劳改大队,把犯人称为劳改犯……这无形中就把劳动作为惩罚人的唯一手段。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劳动是一种高尚的愉快的行为,绝对不应当是惩罚的手段。”
303监舍内,女犯们有的在写家信,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织毛衣。兰竹心事重重地坐在床边发呆,洪淑华走过来关切地问:“兰竹,身体不舒服吗?”兰竹苦笑着摇摇头。
铁门开处,温馨和白晰而稚气未脱的年轻警官白雪带着汪小霞进入。全室女犯自觉站成两排:“监区长好!白警官好!”
温馨命令道:“汪小霞,入列!”
汪小霞响亮地回答:“是!”
温馨提高了嗓门:“昨天的打人风波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汪小霞在昨天的打人风波中,逢恶不怕,主动上前抓住谭素芝打人的手,表现出了一个刚进监狱的服刑人员的正义感。这种行为值得表扬。我们狱警在处理这件事情的过程中,事先没有调查了解清楚情况,就给予了汪小霞关禁闭的处分,我作为监区长,应当承担责任。在此,当着各位服刑人员的面,对汪小霞表示谦意!”
潘金丽举手,温馨示意:“潘金丽,你有什么意见?”
“报告监区长,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向我们犯人赔礼道歉。我过去在监狱呆过,警察给犯人道歉还没这个先例!”
“我们就是要破这个先例。现在我们监狱实行人性化管理,犯人首先也是人,我们狱警做错了事情,该赔礼道歉的理应赔礼道歉。”
温馨讲完后女犯满意地鼓起掌来。
停了停,温馨又转而严肃地:“朱佳玲出列。”
朱佳玲跨前一步,立正。
“在昨天的打人风波中,作为班长,乱叫别人的外号在先,是此次打人风波的起因。按照监狱管理有关规定,扣去本月综合分5分。”
朱佳玲轻声:“是!”
“谭素芝出列!”温馨扫了众人一眼:“谭素芝在昨天的打人风波中,首先出手打人,尔后又谎称手腕被捏断了,干扰视听,扰乱监管秩序。为严明纪律,经研究决定,给予谭素芝禁闭7天的处分。”
谭素芝听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吵大闹起来:“我不服!你们监狱警察欺负人呐……唉哟喂……”昨天新犯刚来,本想教训一下潘金丽,进一步树立自己在303监舍乃至三监区、整个女监犯人中的“牢头”地位,没想到遇到了汪小霞这个瘟神出面阻止,坏了自己的计划。于是她将计就计,以“退”为“进”,谎称手被汪小霞捏断了。眼看“计谋”成功了一半,没想到又碰到这位软硬不吃、火眼金晴的监区长。这今后漫长的日子咋过呀……想到这些,谭素芝更加撒起泼来:“唉哟喂……我活不了啰……唉哟哇……我不想活了哇……”
温馨紧盯着谭素芝厉声道:“嚎什么嚎?白雪……”平日不发火的人,一但发起火来,可够吓人的。温馨这一喊,谭素芝立即收起干嚎声,并马上翻爬起来,乖乖地低头站在温馨面前。
监狱中干会议结束后,严家气氛就进入了紧张状态。
晚上,严莉萍和严父、严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听见外边走廊上的脚步声后,严莉萍“啪”地关掉电视,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又“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袁大锤打开大门走进来,发现气氛不对,奇怪地问:“怎么干坐着,连电视都不开?”
严母指指严莉萍的房间,轻声地:“你啷个又惹她生气了?”
袁大锤平静地:“我没惹她,是她不对嘛!”
严莉萍猛地开门走出来:“你叫爸妈评评理,你是我丈夫,胳膊应当向内拐。你倒好,今天在会上,人家都没提赔礼道歉的事,你却第一个站出来,要求我给犯人赔礼道歉。你安的什么心?是想当众出我的丑呢,还是想巴结别人?要知道,打她主意的人不下一个班,你癞蛤蟆想吃天娥肉?你看我不顺眼,你可以公开提出来呀!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可跟你没完。”
严父厉声地:“莉萍,过分了!”
袁大锤无限委曲地:“莉萍,你看你说了些啥子哟?在那么正式的场合,你还骂什么‘大锤子’、‘小锤子’的,让人笑话。”
“那是我一时气急,他们笑就让他们笑呗!”
“在工作中有错就纠,这是非常正常的。你是我爱人,我作为狱政科长,对你就该更加严格才是。我不主动提出来,其他人也会提出来。如果让其他人提出来,这事就显得更被动了。”
严父夸奖道:“小袁说得对!”
袁大锤耐心地:“莉萍,你用脑子好好想想,我是你爱人,但我更是一名狱警。如果因为你是我爱人就见错不纠,那公正执法咋个体现呢?”
“你少给我讲大道理,分明是胳膊往外拐,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严莉萍的语气变得软和多了。
“你少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人家温馨过去在狱部机关教育科工作,跟我们狱政科联系很多,彼此接触多一些是很正常的。你开口闭口总叫人家‘狐狸精’,这很不好。我现在才真正懂了,你们女人确实像秋天的田藕---”
“什么?”严莉萍追问。
“心眼多呗!”
严莉萍用一根手指头戳着袁大锤的脑门心:“说实话,我不是心眼多,是怕年轻漂亮的‘狐狸精’把你的魂给勾去了!”尔后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