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从七音殿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情愿的。
她一走一回头,眼睛不住的瞟向第七层的某个地方,满含不舍。
原本只有一刻钟的路,被她生生拖了半个时辰。而且还只是走到一半。
拐过这个弯儿,就要看不到七音殿了。
无念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艰难的转过身来,有些失落的低头走着。完全忽略了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一群人。
“哎呀”,毫无疑问的,她生生撞在了最前一人的怀里。
有些熟悉的冰冷。
她立刻就想到了这句话,只是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是谁,就被那怀抱之人强硬的推开了。
那力气稍稍大了些,推得她差点摔倒。而罪魁祸首就紧在她跟前站着,丝毫没有要扶一把的打算。
那人生的高大,她也没来得及抬头瞧他的容貌,只低头见了一双黑缎金边的长靴立在那里。
她站稳身子,有些生气的抬起头来。两人本就离得近,待她完全抬起头来,一张放大了的绝色容颜出现在了她眼前。
东陵帝君。
她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无尽的欣喜。却没看见那人眼中一直有着的嫌恶。
后面跟着的仙侍刚要呵斥她冲撞了君上,却被她的动作惊在了原地。
她朝着那张脸伸出手去,清脆的嗓音里有着分明的笑意,“你真好看。”
东陵身躯一震,看着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更是加重了眼中的厌恶。
他很轻松的就避过了无念伸出去的手,再也没看她一眼。然后直接越过她,如刚才那般大步的走了过去。
那些尾随的仙侍这才从惊呆中一个个回过神来,然后全部古怪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又看了无念一眼,便急急的跟了上去。
无念也不觉得什么,很自然的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转身看了那背影一眼,就朝着自己的恒安殿走了。
不多时,那天界又多了一条仙仙乐道的杂事:那个寄养的小仙童刚勾完颜玉仙君,转个身又对君上投怀送抱的,还想非礼君上。可惜君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君上未罚她,那是君上仁慈,不与她计较罢了。
这段杂事的功劳很是不小,它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天界众仙枯燥乏味的惨淡生活。
只是因此,众仙心中对无念又添了几分鄙夷。
不得不说,恒安殿虽显偏远,但采光却是非常好的。午时的阳光毫不吝啬的铺满了整个恒安殿,除了几处参天的大树和殿内,别的地方都跳跃着阳光的影子。
青歌一身黑袍的站在树荫之下,望着高大的殿门出神。
南乌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悄无声息的落在青歌身后不远处,一袭白衣洋洋洒洒的布满了阳光。
不知是青歌太过专注的望着殿门还是南乌的术法又精进了不少。总之,青歌还是依旧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并未有丝毫的反应。
南乌望着她。
她望着殿门。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护着她,就好。
只是她在阴影里站了太久了啊。
南乌看着青歌自始至终都未曾移动的地方,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地走了过去。
“不要一直站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他微叹道。
青歌没有说话,只是避过他满是心疼的目光偏过头去。
不知为何,南乌看着这样的青歌,心里突然莫名的有些生气。
他忽然伸出手,牢牢的抓住青歌的手臂,拉着她往树荫外走去。
青歌的出手,是他意料之外的,也是他意料之中的。
“嘶”,他猛吸一口冷气,捂着右胸口往后退了几步。
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他捂着的地方渗出一丝丝血色来。那颜色衬着白布,尤为刺眼。
他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只是想让你感觉一下阳光,我想让你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温暖的。”
青歌闻言一怔,向来平静的眸子很快的闪了一下。却只是看向那白衣上的血迹问道,“你受伤了?”
她明明出手并不重,甚至连内力都没用,只是光凭本身习武的力气推了他一下。怎么会流出血来?
只能是他来之前就受了伤。
南乌轻轻一笑,像是随意拂过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似的,“不碍事,一点儿小伤而已。”
她又看了一眼他渗血的胸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心中突然一颤。
那是他的命门!只差两寸!
她不会忘了第一次见到南乌的场景。
还记得她刚从那暗无天日的蛇窟里伸出手来时,就被一个有力的带着阳光的手臂拉进了怀里。
当时她早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也无力挣脱那人的怀抱,很快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她床边的南乌。
他小心翼翼的握着自己的手,像握着无价的珍宝一般。
他的手暖暖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她瞬间就怔住了,却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
这一抽,便惊醒了一直趴着的南乌。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脸上并没什么异样,很自然的收回了手,然后笑了笑。
他告诉她,是长老救了她。
他又告诉她,是他将她拉出来,然后一路抱着她回来的。
他还告诉她,他喜欢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他要一辈子保护她。
她听完,却只是紧咬着牙,很久都没有说话。
而南乌就那么坐在她床边,也久久的看着她。
后来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是平静的说道:
“那么,我会杀了你。”
南乌却仿佛早预料到似的,立刻抽出自己随身的剑放在她手里,很是认真的指着自己的右胸说道,“好,这是我的命门。一剑刺下去,我就会死。”
她想南乌那时的反应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的,不然怎么没有当场一剑刺下去。
她当时确实是懵了,她看着南乌真诚的眼睛呆了半晌,手中的剑没有动,而是避过那眼睛,缓缓的低下头去。
“你走吧。”
真实的记忆如泉涌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望着眼前嘴角含笑的南乌,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怀里取出无间袋,拿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来。
“内服外用,每天一次。”
南乌瞬间怔在了原地,一时竟忘了接。只是一会儿便回过神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接了来,脸上洋溢起满满的笑来。
一向杀伐决断的他竟像孩童得了心爱的糖果般开心。
青歌稍稍偏过头去,只当作没有看见。
高挂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移了位置,那树荫也识趣的缩成一团,任由阳光懒懒的洒下来。
青歌正好被那识趣的树荫隔离在外,暖暖的阳光落满了全身。
意外地,她竟没有避开。
只是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身子有点僵。
她有些别扭的站在那里,一时竟有些慌乱,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却也没有退回那树荫的打算。
她想,自己这时肯定怪异极了。
其实她不知道,那时南乌眼里的她,到底有多美。
她的发间、指间、整个身体上都跳跃着那美丽无上的光芒,衬着她慌乱别扭的表情,像是柔和了世间的一切。
正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清亮的的声音替她解了围。
“青歌,我回来了。咦,南乌?你怎么也来了?”
青歌转身行礼,“魔帝安乐。”
南乌却只“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无念本就不喜欢别人对她行礼,只是青歌与众魔一直坚守礼制。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再提什么不行礼之事了。
所以南乌没对她行礼,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还是以前无忧的样子,走到青歌面前扶了她起来,转头向南乌问道,“南乌你怎么来了?是小红出关了吗?”
南乌转过头来,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向她的眼里闪着刺眼的光芒。
一旁的青歌看向他毫不掩饰的眸子,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南乌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
虽然已敛了那眸中的精光,语气上却带了刺儿,“你还记得长老?我只当尊贵无比的魔帝只记得自己呢。”
任无念再不知世事不懂人情世故,此时也听得出来南乌这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只是她却不知这气从何来。在她的记忆里,南乌向来是笑吟吟的样子。虽然这笑带着点讥讽,却也从没见过他怒形于色。
“你在生气吗?”无念问道。
南乌看了她一眼,竟笑了起来,“我哪敢生气啊。只是一时惊觉魔帝原来还懂得关心别人,有些激动罢了。属下不才,既然魔帝如此有心,那请以后不要一声不响就消失了可好?您的命金贵,属下等贱命实在万万赔不起。。。。。。”
南乌还未说完,一声轻叱便打断了他。
“南乌!”
听到这个声音,南乌有些不情愿的扁了扁嘴角,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向前一步,离无念近了些,但没有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留在天界,青歌又执意要留下保护你,我拗不过她。只是你记得,我只愿青歌安好。”
说完,他深深的看了无念一眼,然后转向青歌道,“在天界须事事小心,如参拜这种大礼不要再行,万一让人看了去而暴露身份。虽然你本体为人,戾气不重,也尽力掩藏了起来。不过还是要谨慎行事。你总是会疏忽一点两点,天界不比魔界,我来去不那么自如。你记得凡事小心为上,千万记得。”
认真叮嘱完青歌,他又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似的,转向无念道,“如果有谁问起你的名字,千万记得不叫无念,也不可对别人说你是魔帝。切记!”
见无念并未像以前那样干脆,而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南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你、你不是已经告诉别人了吧!”
无念这下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南乌和青歌瞬间就变了脸色。
只是无念点头后又说了一句话,“我告诉过小西,不过只有他一个。”
听完这句两人的脸色才稍稍好些,只是眉头依然皱着,“小西是谁?”
语气中隐含杀气。
可惜无念一向迟钝,并没有注意到。
“小西就是小西啊。他的名字很长,叫什么西什么君来着。我记不得了。我跟他说我是魔帝他不信,整天一口一个小妖小妖的叫着。不过好奇怪,他有句话倒是跟南乌一样。他也让我不要把名字告诉这里任何人。”
难道是西陵帝君?
南乌跟青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确定了答案。
只听南乌突然一阵轻笑,语气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倒是个好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