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比预想的更甚,我有些招架不住。服务生很快又端来一杯水放在桌上,弯腰准备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见林晓峰摆手,停手默默转身走了。
“没事吧?”又只剩下我们两个,林晓峰关切的问。
“那后来呢?”我焦急地摇头摆手,想听他赶紧接着说下去。
“人送到医院的时候一直昏迷,医生下了病危通知,抢救了好几次,在ICU病房躺了几个月,醒来后有些事就不记得了。”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晓峰脸上的忧伤掩饰不住。
“医生说大脑剧烈撞击,有部分受到严重损伤,记忆受损。后来我们也想尽办法让他恢复,可是不是很理想,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很多事他都记不得了。”他说的是我,是因为我他出的车祸,我是罪魁祸首,他选择忘记我,是应该的命运。
“他出事到住院的这段时间,是安琪一直陪在他身边,奥,就是你刚刚在家里看到的女孩儿,总经理和安琪家是世交,两个人小时候就认识,安琪一直追求无果,出了这样的事她很伤心,办了休学一直照顾在身边。”青梅竹马,英俊潇洒,美丽动人,一对璧人,他们才是上天牵线的一对,从头至尾,明显多余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出事;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不用经历这些痛苦;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们早就应该幸福快乐的享受年轻人的爱恋,令人艳羡的。可现在......都是因为我,才走到今天的这种境地。林晓峰望着我止不住的泪水,似乎也沉浸在悲伤中,他递过来一只手帕,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依旧僵硬着任由泪水流过脑中过往,他探身把手帕留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经理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安琪,而且从他醒来以后,安琪自始至终悉心照料,所以他心里接受了安琪说她是他女朋友的事。原本,董事长就希望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他又完全记不得你们以前的事了,所以大家就顺理成章的默许了她们两个的关系。”林晓峰说完这段,有意停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点头,点头,又点头。是啊,这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抹去曾经带给他的伤疤,重新在那心里开出花,这是最好的结果,况且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一直照料左右的也是她,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我应该感谢,感谢她弥补了我给他带来的伤痛,感谢她的陪伴,头脑中的认可抵不住内心的伤痛,我听到心里破碎的渣滓在内心的晃动下挥动着锋利的刃角,穷凶极恶地刺着五脏六腑,疼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这对您很不公平,但当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他终于又开口,我点头如捣蒜。
“为了让他接受我们给他安排的记忆,把以前那段时间留下的东西都刻意抹掉了,所以他原来的号码一直都在我手里,你打过来的电话后来我都接到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所以......”那个熟悉的号码,也随着他的伤痛留在了过去,虽然我或许这辈子都忘不掉,但我可能不会再拨打了。
“原本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经理只要活在我们编的记忆中好好生活下去就完事大吉了,可是他康复回学校办理复学手续回来后,就一反常态,开始问起很多以前的事,开始翻自己的东西,还经常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喝闷酒。后来我问他,他说在学校看见一个熟人,他觉得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可他就是想不起来,所以很痛苦。后来我才知道你到了上海,他在学校见到的是你,也是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接你打来的电话。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可能......”似曾相识,原来那天小路上疾驰而过的一瞬,不只有我看到他,他也透过层层阻碍看见了我,可是如今我们之间隔的距离已经不是一两步就能跨越的了。心里的疼痛蔓延,我两手紧攥,伴着眼泪忍耐着。
“后来你们应该又见过几次,因为每次他见你回来后都很痛苦,可是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他其实是故意去找你的。所以,毕业晚会他消失的那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原来寥寥几次的偶然相遇不是上天的怜悯,是他的痛苦挣扎;原来这段时间备受折磨的不只是我,还有他。可这一切的一切,如果只是偶然,痛的只有我该多好,一切如果真的如我原本以为的那样该多好。我曾经那么执着的想问个明白,探个究竟,是多么残忍,多么傻。
“其实,我想,你们应该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他,你们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我哽咽着拼命蹦出这句用尽气力的话,站起身手捂嘴奋力跑出了院子,憋着不让已到嗓子的哭喊声冒出来。脚步无意识,不受控制,在这沉重却又无比清醒的一刻,我仿佛又听见了耳边莎莎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可那声音越飞越远不见了,我们默契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就此决绝别离。
我冲出咖啡店,沿着店门前的路飞奔,我要把他,他们,甩在身后,一定不能留下一丝痕迹,我要把那赤裸裸摆在眼前的血淋淋伤口带走,带离他的身边,越远越好。我感谢林晓峰给我留下的最后的尊重,没有追上来,或许他曾经企图追上过,但想想又放弃了,觉得这才是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果,谁又真的清楚呢。
我就沿着路一直奔跑着,跌倒了爬起,崴了不顾,就这么朝着不知指向哪个方向的路的尽头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