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梧桐树早早的退去了绿意盎然的装束,面对四周依旧翠绿挺拔的大树,它似乎略显刺眼,凄凉,格不相入。所谓落叶知秋,看来秋天已经悄无声息的向我们走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在这盈车嘉穗,五谷丰熟的季节里,人们满怀都是收获的喜悦。
就在各家喜笑颜开庆丰收之时,张朝辉一家却陷入踌躇不安之中——半月前张朝辉收到了一份可以说沉甸甸的J大录取通知书,本该欢声雀跃的,可家道消乏的朝辉一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由于无力承担高额的学费,父母不得不劝朝辉放弃学业,可朝辉却满心的向往着走出自己头顶的这片天,父亲拿儿子没办法,只好四处去借钱,但是每到之处无不碰壁,左邻右舍现在吓的连大门都不敢出,生怕碰到张口就提钱的朝辉父亲。
朝辉出生在一个西北的小山村里,父母都是非常普通的农民,他是家里的老大,在他身后有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和一个刚满八岁的小弟弟。由于家庭贫困的原因,朝辉八岁才入学堂,面对比自己矮一节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们,他总是受到他们异样的目光。不过他坚信,学习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于是刻苦学习,将闲言碎语全都抛之脑后。
所谓付出就有回报,他的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从一个教育资源落后的小山村考到县里重点初中,又一路逆袭考到市重点高中,在学习方面,他从来没让家人失望过,不过面对他优异的成绩,父母除了欣慰之外,更多的则是倍感压力,因为他们的能力实在是有限。
当朝辉考上高中的时候,十六岁妹妹张霞霞就跟着同村的一位年长点的女孩到省城去打工,由于妹妹年龄太小,所以在一个小餐馆里打工,每月工资不到五百块,除了会留一百给自己花销外,其余的钱都寄到家里,所以那时候妹妹就成了一家人的顶梁柱。有了妹妹的支持,朝辉的高中生活才得以顺利完成。
父亲连日里四处奔走,为朝辉凑学费,可依旧一无所获,看父亲整日愁眉不展,朝晖开始有点于心不忍。现在不光父亲和母亲为此费心劳神,就连正童真的弟弟也不知何故变的安静起来,看他好像有一肚子的烦心事,如今一个宽大的院子里十分安静,静的连门外梧桐树的落叶声都能听到。
父亲好几天都没回家,午饭时候,朝辉问母亲:“我爸去哪里了,怎么好几天都没回来?”
母亲回答说:“你舅舅家要盖房子,你爸帮忙去了。”
看母亲说话时神态游离,朝辉笃定父亲是给自己借学费去了。吃过饭,母亲试了试院子西墙下的大铁盆里晒的水,觉得够热了,于是坐在院子里给弟弟洗澡。由于地处西北,加上还是山区,缺水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像朝辉的母亲这样给儿子洗澡,那都算得上是件奢侈的事。朝辉透过窗棂看到不到四十岁的母亲已是满脸的皱纹,不禁的自责起来,心想,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竟不顾家里的感受。
“妈,我不想上学了。”朝辉从自己屋里跑出来说,“我想去省城。”
母亲听后停下手,将沾满水的手在边上甩了甩,然后用自己的衣服将手擦干,她两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一转,很是无奈的看着朝辉,“你去省城能干什么。”母亲的言语虽然有点轻蔑的感觉,但朝辉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说,除了念书你还能干什么。
“我也找份工作,给家里赚钱。”朝晖坐在门槛上说。
“既然你爸同意你上,其他事你就别操心。”母亲言语诚恳说,“再说了,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你对得起霞霞不。”其实做父母的怎会忍心断送自己孩子的前程,不是迫于无奈,他们起初也不会劝朝辉放弃学业。
母亲其实心里一直觉得对女儿有愧——由于家里条件有限,朝辉了上学,妹妹只能被迫与学校无缘,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一直都是母亲心头的一块病,加上那么小就一个在在外面闯荡,母亲更觉过意不去。现在就想着等朝辉将来出息了,能给霞霞帮帮忙。
“可学费太贵,我不想去。”朝辉接着母亲的话说。
“掌柜的是你爸,去还是不去,你说不算。”母亲给弟弟边洗边说。
“村里人现在见了我就躲,我爸肯定是借不到钱,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去省城,说不定还能找份好工作。”朝辉略显幼稚的说。
“你过来给光辉洗澡,我去你奶奶家给霞霞打个电话去。”母亲起身用自己的衣服将手擦干,很是烦躁的说。
朝辉的奶奶住在小叔家,他爷爷两年前生病去世了。按照农村人的习俗,父母都是和小儿子一起过,由于朝辉的爸爸是家里的大哥,所以刚结婚就分了家,朝晖的爷爷在村边上给朝辉的父亲盖了三间土房子和一间厨房。对于六十年代的人,似乎每家都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时新砖房,所以村里土房也不常见。一眼望去,朝晖家的土房就犹如立秋后万树丛中的梧桐树一样刺眼,而且被晾到村边上最显眼的地方。
有限电话那时候已经非常普及了,但对于小山村来说,它还是一个非常新奇的物件,村里五六十户人家,有电话的也不过十家,小叔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家中安装了电话,霞霞一有事就会打电话到小叔家。
朝辉坐在院子里给弟弟洗澡,看着单纯的他,无忧无虑的,很是羡慕,心想,自己要是永远都长不大该多好啊!
又想,即使他现在不去上学,到了他这个年龄也该成家了,对于农村娶媳妇,那也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据说过了二十四五,男子找对象就难了,一般小姑娘都不愿嫁。要是不去上学,那么他肯定就要陷在这个死性循环的世俗圈子当中,可他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仪的人在何方,他不想放弃。想着想着,开始陷入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当中,其实这也是他的愁苦所在。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父亲拖着他疲惫的身子回来,看他面露喜色,如释重负的感觉,朝辉突然喜形于表,他知道去上学的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孩他妈,钱都准备好了,你明天去给朝辉买两件衣服,到了大城市,也不能太寒酸了。”一向话不多的父亲躺在炕上,吐着烟雾说道。
“不用买了,霞霞说,她都买好了,过两天就托人带回来。”母亲坐在炕沿上说。
“还是霞霞懂事。”父亲欣慰的说,“朝辉,以后有出息了,一定不要忘了你妹妹。”
“爸,我知道。”朝辉坐在地上的一个矮板凳上说。
其实当他听到父亲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心里的就已经有希望了,他当时多么想大声的喊出来,可一想到这里,他总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怕负了家人的期许,于是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默默的坐在地上低头不语。面对家人无私的付出,此时沉重的压力油然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过了几天,村里有人从省城回来,霞霞给哥哥买的衣服就托此人带着,母亲一大早就去五里外的大路上等待着班车的到来,但来这里的班车从来都没个正点,母亲站在太阳下,足足等了半天,回来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母亲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疲乏,一到家就将衣服拿出来摊放在炕上,兴致勃勃的说:“霞霞说,南方天气热,就給你买了几件衬衣和薄点的裤子,你试试。”
朝辉从来都没穿过这么崭新的衣服,上小学的时候穿的都是舅舅家大表哥穿过的旧衣服,初中和高中除了校服外,他根本就没什么衣服可穿,看着一件件衣服从密封的塑料袋里拿出来,兴奋不已。
“哎呦,怎么买小了。”母亲打量着朝辉身上的新衣服说,“都怪我,霞霞问我你长高了没有,我还跟她说你还是原先那么高,说你瘦,让她给你买小一点。”其实母亲心里想,三年了朝辉都穿的是同一套校服,也没觉得校服变小啊!现在怎么一下子变高了,衣服不合身,这可咋整。
“没事,我觉的挺好的,把袖子挽起来就看不出短了。”朝辉说。
“我看看。”母亲说着就将他的袖子挽起来,然后后退了几步,从远处饶有兴趣的看了好一会,觉得挺满意,顿时温馨的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
“衣服和裤子有了,你奶奶给你做的新鞋子也有了,现在还差什么呢?”母亲自问道,说着便上了炕,将炕头的柜子打开,在里面捣腾起来,半天后恍然道:“你看看我这笨脑袋,冬天的衣服得带上啊!南方虽热,但也热不了多久,听你小叔说南方冬天特别冷,去时把你爸的大衣带上,还有我和你奶奶把你早先的毛衣都拆了,给你重新再打两件,个子都长这么高了,妈居然都没发现。”
看母亲一边忙,一边语重心长的说着,朝辉突然感慨自己长大了,母亲变老了,心里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妈,不用拆了,里面穿的衣服,小一点无所谓。”朝辉心疼母亲的说。
“在家里没事,到外面就不一样了,人家看了会笑话你的。”说着母亲已将几件毛衣从柜子里拿了出来,“你把新衣服都叠好,我去你奶奶那。对了,光辉去哪里了?”
“和几个小孩出去玩了。”朝辉答道。
“来了记得让他把药喝了。”母亲叮嘱道。
“我知道了。”
其实弟弟就是那天洗澡感冒的,本来母亲已经给他洗的差不多了,朝辉一去,把弟弟按在盆里又洗了半个小时,后来还和弟弟玩起打起水仗来,弟弟光溜着身子,在院里跑了半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开始发烧,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就带着弟弟到隔壁村的老中医哪去。看天色已黑,朝辉开始担忧起来,怕两人摸黑走山路不安全,于是到隔壁张叔家借了一把手电筒,赶去接母亲和弟弟。前两天父亲得知了此事,厉声指责了母亲一番,朝辉从小就怕父亲,怕父亲打,所以没敢说出实情替母亲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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