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澎湃的江水从宽阔浩渺绵延千万里的云澜江中分流而下,顺着广厚嶙峋的河道流入玉兰河中。涔涔流水扑击在礁石上,溅起万千闪耀白光的浪花,犹如无数欢呼跳跃的白鲤鱼,就这样蜿蜒着、嬉戏着追逐向春日里那最后一缕余晖。
当最后一丝光芒散去,静谧的黑夜就这样悄悄地降临人间,浓墨般的玉兰河上,点点灯光随着水流左右摇摆着,犹如星空中闪烁的星辰。
一艘灯火明亮的巨大商船上,宇宏立在船头,一身略显陈旧的青白云纹大袖袍迎风飘荡,原本已有几分佝偻的脊背也挺得笔直,显出了欣长的身材。
“不和你的朋友们打声招呼?”宇宏回头问向身后的洛言。
“不用,需要打招呼的白天都已经见过了。”洛言随意的说道。
“好!干脆利索,不亏是我宇宏看中的人。”宇宏抚须道,洋洋自得。
洛言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
宇宏也不计较,哈哈大笑。
然而还没笑完便毫无征兆的吐出一口鲜血,与此同时,一面白色方巾迅捷而又精准的闪现在鲜血喷出的轨迹前,完美的将之收了进去,未洒分毫,像是经过无数次训练一般,熟练至极。
随手将染红的方巾扔进玉兰河中,宇宏面不改色的转身走入船舱,招呼洛言道:“进去休息吧,还有好多天的船要坐呢,趁这个时间我给你讲讲你将要加入的宗门,啧啧,那可是凌驾于整个人间之上的绝世之地!”
洛言看着河水中慢慢散开的方巾和那一小片殷红,心脏一阵阵抽搐。
这他妈人间第一宗门之主竟然是个病秧子啊!到底靠不靠谱啊!
他不禁有些后悔,暗叹自己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
然而现在已然上了贼船,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船舱,听听宇宏嘴里的人间第一宗门到底是何方神圣之地。
***
“天界?!”洛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勉强咽下后忍住咳嗽说道:“这名字也太装X了吧?!”
宇宏仰着鼻孔不可一世的说道:“我天界无数万年来,执人间牛耳,各大宗门莫不俯首,其强盛之姿岂是你这小子所能理解的。”
洛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刚刚还在吐血的宇宏。
虽然面色已略显苍老,但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半长的胡须因为久未打理,显得有些杂乱。金边蓝绸束发带虽质地不凡,但久经使用已有破损,冗长油腻的头发搭在陈旧的青白云纹大袖袍上,染出条条黑线,紫金盘龙腰带上坠着一块缺角的天星玉佩,一双飞翼靴的靴底也都磨的不成样子。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何伟大的天界之主会是这样一幅落魄的扮相?”他斜眼问道。
“咳咳...”宇宏捂着嘴假咳了几声,接着说道:“这个嘛...像我这样的绝世人物,挑徒弟的眼光自然不同凡响,一般的天才如何能看得入眼,为寻到像你这样超凡脱俗的绝世少年这才离开天界遍寻人间,出门在外久离宗派,自然略显风尘,不复照人之姿。”
“这话听的顺耳。”洛言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紧接着宇宏突然正色道:“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修为立于世间,岂可本末倒置,将心思都放在衣物姿容之上!”
“嗯嗯嗯,说的对说的对。”洛言咕噜一声吞了口茶随意的应了一句。
星光摇曳,河水潺潺,师徒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漫无边际的聊着。
***
时间如这流淌不息的河水一般滚滚向前,去不复返,星纪州的夜越来越深的了。
洛言站在床边的窗前,借着辰星的光芒望着逐渐远去的斗虚城,心潮也和玉兰河一样表面平缓其实暗流不断。
就这样离开了生活了十四年的故乡,任谁都不可能没有不舍,何况他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但是,修星!洛言瞬间握紧的拳头,自己终于可以修星了!他相信整个斗虚城没有什么人能比自己更加清楚一个普通人想要修星的难度了。
而且他深知不只是星纪州的斗虚城,就是放眼八大州的任何一个地方,修星都有着极为严格的传承。
以他刻意出手,冒着巨大风险用计救下斗虚城城主女儿的天大恩情,都不能让君昊打破那只有团将以上的州军军官,以及其子女才可获得星经,修炼星力的规矩,只是让他在城主府谋个差事。
而自己也只能攥住那本不知是什么原因流传出来的冒牌《甘石星经》每晚苦心钻研。
正是因为修星有着如此严格的传承要求,才使洛言听到宇宏要收他为徒教他修星之时如此警惕,怀疑宇宏有别的不良目的,为此甚至不惜发动了自己在斗虚城所能召唤的所有力量来脱身。
直到宇宏在城主府前展露出强绝的实力之时,洛言才有一丝相信它的话,接下来宇宏和城主大人的对话他也全程在场,虽然当时处于懵比的状态,但零零碎碎的几句话还是听了一点。
而且斗虚城主的实力他还是有些了解的,既然连他都称宇宏为先生,那宇宏的实力和身份地位定然不容小觑。
洛言虽然年少,但自小便从斗虚城底层混起,直至今日以仅仅十四岁之身便能在各方势力之间如鱼得水,可见是个眼活心灵,干脆果断之人,对自己的判断力也有极大的自信。
如此才能痛快的和宇宏上了商船,离开斗虚城驶向那从未听说过的人间第一宗门。
“三痴兄弟。”洛言轻声自语道:“你们放心,若我修星有成定会帮你们找到当年的杀母仇人,雪烟姐,我也一定会让你清清白白的离开醉仙楼,去寻你那青梅竹马梦中郎,还有齐市大哥,我同样会替你找来一柄神兵利刃,好满足你分队长的高贵身份。”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沉在了心里,同微微晃动商船一起伴着他沉沉入睡。
梦中,那个抓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乞讨了三年的小丫头,像往常一样再度出现。
枯黄的头发下两只大大圆圆的眼睛,满含泪水的望着他,衣衫破旧的娇小身子在几个神色高傲,浑身萦绕星辉的年轻身影下不停挣扎,嘴里哭喊着不要离开言哥哥。
洛言拼命的追赶,疯狂的冲过去,却怎么都无法临近。
犹如仙人般的年轻身影,小心的抱起小丫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扫向不断跌倒爬起的他,扬起一道星光,升向高空。
让人闻之泪下的稚嫩哭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匍匐在地上,满身伤痕的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