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而在这秋天的下午,郊外的屋舍异常的清冷,仿佛远处江边的枫叶林上空那寥远的天空。
敲门的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后背背着一捆厚重的柴火,身上穿着黄褐色兽皮而略微显得有些驼背。似乎是因为长期的劳累,此刻随着右手的敲击而轻轻颤抖。
木板门轻轻的打开了,一位温婉的妇人疾走了出来,双手一边轻轻地拍掉丈夫肩上的尘土,一边眼神凝重地帮忙卸下了背上厚厚的山柴。
屋内却是灯火温暖,一盏油灯冒着烟旋儿,地上炭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有熟食发出诱人的香味。而窗外,开始刮起了大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过去,温婉妇人的腹部高高地隆起,她左手扶着桌子,右手缓缓地搅动着锅里的肉汤,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很显然她有孕在身。
“阿静,这几天你在家我多不放心,明天就不出去了,陪着你才安心呐!”中年大汉对着妻子关切地说道,然后喝下一口肉汤。汤里的鸡肉泛着油花。
“没事的,你尽操心这个,喝汤去!”妻子巧笑,给丈夫舀了一整勺肉。
这位中年大汉叫洪山,是村子里少有的好猎手。
“最近很奇怪,打猎时在江边碰上一些怪人,今天上山砍柴时又碰见一拨这样的怪人……”洪山神色茫然,手指敲打着地上的火炭屑思索不定。
“这几十年来我啥样的人没见过......可是那些人赤着膀子,腰上只缠些碎布就在林子里头齐齐地瞎晃,也不像周围村落里的人物。细细一看手臂上还纹了图案,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一个个也不说话,就是低着头在原地几个位置来回打转,半天也不挪地方。你说晌午时候天上太阳那么火热,他们也不怕晒,江边的那一拨人也是,怪得很呐!看见村里的人走近后自己就慢慢得走远了,也不见打声招呼......”
妻子徐静笑了笑,默不作声。
洪山一手夹给她一块鸡脯肉送至其嘴边,妻子素面泛红,微微笑了笑,随即便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风在屋外肆虐,田间渐渐淋起了细雨,打湿了屋檐,也敲击着窗子上那深红的倒福字窗花。
洪山一家和附近其他村民一样,住在偏远的山村里。这附近有四五个村庄聚集在一块,形成了一个人口不过三百余人的边陲小镇:青山镇。
青山镇,是一个风景怡人的小镇。背靠着西边的落凤山脉,东面十余里外是一望无际的碧海。碧海之大,乃鲸鲨盈鱼也难以横越的天险,常人须泛舟数月,方可遥望对岸的唐都。
洪山拿起陈年家酿的杏花酒靠着门板坐下,一口一口地喝着。此酒以酿至杏花青色泽为最,秘藏数年后酒味方显:其色温润如玉,其味绵而醇厚,香而清冽,是远近山民们的最爱。数九隆冬或者风寒时节,最适合暖暖喉口补补体力,却不大会醉人。
妻子也不劝阻,静静地坐在屋子正中,手轻抚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左拍拍右拍拍,和肚子里的婴儿玩耍似的乐呵呵着,却耳间听见微微有些醉意的洪山唤着她的名字。只见丈夫似有所悟地从怀中取出一枚玉坠,“和老六去打猎时,我追一只狍子,那狍子可劲地跑进了山洞,我在里头找到的,喝着喝着想起了这个物件,送给你了!”洪山一脸诚恳地看着妻子,顺手放下了酒壶。
这玉坠呈半圆形白色,上面有一个小孔,穿着精致的红绳,看起来倒是小巧可人,在洪山心目中似乎是达官贵族一类的配饰物件,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
徐氏收起这玉坠点了点头,她温婉的脸颊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的装饰就像那简单的生活里平凡的感情。她没有太多的苛求。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暴躁的狂风在郊外的上空呼啸盘旋,高而黑的天穹之上降下一道道可怕的紫色闪电,这闪电如紫蛇一般从天幕上爬了下来,伴着滚滚不断的雷声,一道接着一道劈降而来。一个个赤着膀子,腰上只缠了些碎布蔽羞的异人出现在这十余里外的碧海之上,身上缠绕着的若隐若现的电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竟然是被紫色闪电接引而来!
这些异人皆是一般相貌,就连脸上的表情都近乎一致,苍白的胳臂上纹刻着一枚镜子状的图案。他们踏着海水行至海边,当赤脚一踏上海岸边的细沙后,身上闪电留下的电弧逐渐散灭,消失在空气中。这些人很有组织性,他们陆续地分成几个队伍,向飞凤山脉的位置缓缓走去。天上的闪电已经褪去,然而大雨还是如期而至,空气似乎一下子冷了起来。
洪家屋子里的炭火烧了一半,热气和酒气在洪山的脸上散开,鼾声阵阵的他已经靠着长椅睡着了。妻子弯下腰加着炭火,青油灯在房中一眨一眨地闪动,忽然间她只觉得浑身热汗骤然而起,腹部有了明显的感觉,便小心走到洪山身边猛地拍醒了他,丈夫看着妻子汗涔涔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酒意被窗外的寒风一吹即醒,二话不说拎起一件蓑衣推开屋门一步跨进了雨夜!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洪山带着早就已经相约好的镇上最有名气的陈婆赶了回来。
等待是令人欣喜的,也是静默的,如同生命横跨了一个世纪般漫长而令人焦急。
“呜哇,呜哇,呜哇......”一个胖乎乎的婴儿破啼临尘!
屋外的雨幕似乎也随着这哭声一顿一顿,雷声早已退去。远处高而黑的天宇上霰落下一缕缕水银般的月华,驱散了周遭黑漆漆的乌云,连雨水的降落速度也变缓慢了。
“是个男娃,老天爷赐福喽!”陈婆眉开眼笑对着洪山和妻子说道。
妻子徐氏虚弱的脸上漾起笑容,“山哥,是个男孩......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洪山大喜,脸上的沧桑被幸福感取代,他抱起了儿子的襁褓,在屋里踱来踱去,“哈哈哈哈......让我好好想一想喽!”
雨夜得子,喜从天降!
他自己没有多少学问,请教了镇里的教书先生。然后给儿子取了个响亮的名字:洪宇,寓意洪福宇内!
徐氏则取出半圆玉坠戴在儿子的脖颈上,小洪宇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小手一遍又一遍地拨弄着,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小玩意。
“将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取上功名,去唐都做一个大官,洪宇,你知道了吗?”
“你看看你手里头的这块玉坠,只有大官才懂得佩戴呢,希望它能保佑你,也能保佑我们!”
一时间,夫妻俩给洪宇寄予了一系列殷切的“期望”。
青山镇的秋季是短暂的,人们收获了瓜果和粮食用来过冬,树上的叶子也已经凋落尽了,完全是光秃秃直指向天空的苍茫而浩瀚无垠。当第一场雪落满山坳的时候,远处落凤山山坡上斜斜的印下来一串浅浅的脚印,那是上山的人留下的。不过这也奇怪,寒冬季节少有人走上这座山。
落凤山矗立云霄,相传这里曾经飞来过凤凰这种神鸟,山体极为陡峭,尤其是西面仿佛齐齐地被天地利器削平了一般平滑难爬,上面也少有树木植被,没有人知道为何山体有一面会是如此构造。这西面的山石呈现黑色的磁石状,平整似镜面,仔细看去:那里似乎有几个几乎被苔藓和蕨类遮蔽了的山洞!
这山洞在镜面似平整的西面石壁的百丈之高处!
斑驳岁月的痕迹在洞口若隐若现,青苔渗进了岩层,偶有花草从缝隙中滋长而出,又在几天以内迅速地枯萎而死。山体这黑色的磁石没有多少自然的养分可以供给它们生存,对于它们而言大自然是吝啬的,轻而易举剥夺掉其生命和存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而唯有苔藓一类细小生物靠着晨露严霜短暂的补给和雨水可怜的馈赠而苟活着。生命里,似乎总有一些令人惊叹的伟大奇迹!
西面石壁上的某一个山洞中,此刻散出了一道细微的能量涟漪,如游丝一般钻进了黑色磁石岩壁上近几月新长出的花草内,只见那些花草竟在一瞬间迅速地枯萎老去,颓败在岩壁之上。而花草中的生命精华都一点一滴地汇聚在了一起,聚集成一道细小的绿色液滴,飞进了这座极其隐秘的洞穴!
“这黑山磁石果有奇效!它可以使花草的生命周期缩短,一年缩短为六月,两月缩短为一月!我几年来费尽心血收集的名贵草药种子终于可以有了用武之地了,哈哈哈哈哈!”
一个须发散乱的癫狂道人端坐洞内蒲团之上,闭眼打坐间禅语不断。观其面相倒算中年人士,不过面色蜡黄干槁,浑身上下不修边幅,身边残破的瓶瓶罐罐无数,像极了某些修炼走火入魔的方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