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场病,红樱的身体恢复得极为缓慢。她那1米58厘米的小个子,体重骤减。之前近50千克的体重,称一称,居然只有89斤,轻飘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走。那小脸蛋,下巴尖尖,眼睛看上去就更显得更大了。娇嫩红润的脸色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再上班时,已是5天后。同事见了她,都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这个小丫头啊,这身子怎么这么弱不禁风!跟那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有一拼了。
红樱感觉有点惭愧。是啊,虽然先天不行,总可以后天加强吧,自己以后应该好好锻炼身体。
她坐回自己的工作台前,低着头,一手托住下巴,一手摆弄着台上的圆珠笔,思绪纷乱。
8时正,一道身影随着铃声急冲冲地进了车间。
红樱一时没有想到,刚刚冲进来的是自己的组长。她心里有些忐忑,是得主动点,找组长销假的吧!前几天,她那么恼怒不满的态度,有些令人望而生畏。自己上前去,说不定是自讨苦吃,先挨一顿臭骂再说。
命运老人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句话可不一定美好!红樱终究没有逃过组长的狠批——
“有你这种人嘛,生个病,又不是住院动手术,前前后后竟然请了6天假。你的质检有多么重要,你不知道?幸亏这段时间,车间任务不紧张,要不然,不是匹害群之马,我跟你姓!”陈香凝的口气是那么强硬,她的言语,就像那硬梆梆的石头,一颗颗地往红樱身上扔了过来。
红樱心里十分难受。是啊,自己是太弱了些!虽然内心强大,可这破身子也太差劲了!她勇敢地抬起头,望向组长:“真是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香凝面无表情,两眼冷漠。“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红樱站在原地,胸口发闷,心情抑郁。发呆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位置上。
忙碌的一天按部就班地过去了。就像天上终日散发着热量的太阳,每天从东至西,周而复始地运行着。生活还是没有明显的改变与进步。
除了每一个上班的日子,可以看到江磊,可以看到他渐渐温暖的目光,那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快乐,红樱真的慢慢感受到,这种打工的日子是多么的平淡乏味!每天坐在流水线上,就像追赶太阳的夸父,努力地向前奔跑。虽然太阳就在前方,可是,为什么要追赶它的意义,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思索。对还是错,追到了又如何。夸父耗尽力量,最终扑倒在半路上。那么我呢?红樱陷入了深思。
我有梦想吗?红樱自问。
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不好,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长年病痛的父亲,掏空了家里微薄的收入。残疾的大姐,为了减轻负担,去小餐馆帮人洗菜洗碗,勉强一个人的生活。二姐姐学费昂贵,我的工资三分之一,要寄给她,三分之一给家里,只能留下不多的钱,维持自己的房租和生活费。这样拮据的生活,我还能有梦想吗?
红樱不禁摇摇头。
出身农村的自己,其实也很喜欢家乡的青山绿水,喜欢种菜种瓜,喜欢秋季田野里丰收的情景。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似乎微不足道,实际上很难以实现的梦想:买上一座山,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山,那座山无需太高,山上应该有清甜的山泉水,足以汇成一道蜿蜒的小溪,那小溪,足以供应在山间居住的人们饮用水。山腰,应该有一个湖,湖水清亮,足以灌溉山间的土地和山脚的农田。山顶,建一座坚固的房子,可以让家人安心地居住。在山上的荫凉潮湿土质肥沃的地方,还可以种上各种好药材。山腰,种上成片的果树林,品种多样,每个季节都闻到花香,尝到好吃的水果。湖里养上各种鱼。山脚的水田种上水稻粳米和茭白笋,稻田边的沟渠里,养上田螺和荷花莲藕。山脚的旱田,可以种菜,种花。树荫下,搭建几座小屋子,养上一群土鸡土鸭,可以吃到绝对健康绿色的各种农产品。哎,想想,这种日子,是不是自给自足,桃花源般的美好生活呢?
这是个阳光灼热的星期天,一大早,红樱收拾了东西,还买了一包豆浆精,是那种加糖的可以直接冲水喝的豆粉,坐上城郊公交车,上车,下车,走路,一路上七弯八拐地,打算回家看看。家里在离鹭城数十公里的一座小镇邻近的小村子。山高水远的,走了大路下小路,路上花了好几个小时。
家里没有人。到家的时候大概10点多钟,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头上。推开院子的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听到猪栏里家里养的两头肥猪发出的动静。妈和爸都下地干活,还没到回来的时辰。奶奶可能去钓鱼了吧!中午,应该能够熬上一大锅鲜美的鱼汤,好好地补补身子吧,奶奶的钓鱼技术很好呢!虽说村里的鱼塘是公有的不能钓,奶奶总要跑一段路,到水田边的沟渠去钓。那里的鱼野生野长的个头不大,但数量上还是足以弥补的。
从屋门边的一个小洞里,红樱轻车熟路就找到家里的钥匙,家里的习惯就是如此,出门从不带钥匙的。反正村里治安好,虽达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但小偷小摸的情况是鲜少听到的。更何况,自已家里穷的很,小偷也没那么不长眼。所以啊,红樱顺顺当当进了屋子。
把东西放下后,红樱四处打量着,自己该干些什么事情。
大人们都不在家,自己也别闲着。红樱从门背后找出了扫把和畚斗,想好好地给家里打扫一下。
天气闷热得很,干了一会儿,红樱把地扫了,又拿抹布仔细擦洗了客厅里的桌椅和父母房间的柜子。最后才走进自己和奶奶合住的房间。又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打扫完。这时候豆大的汗珠子已经浸湿了额前的头发,胸口有点急喘。哎,自从上一次生病,自己还是弱得很。
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下肚。摸了摸肚子,早上没吃就坐车回家了。这会儿早饿得前心贴后背——刚才喝下的水好象在肚子里面唱着交响曲一样直晃荡。要不,去厨房看看。
先煮几个人要吃的饭。红樱按捺住饥饿的感觉,打了井水,淘了米,又往锅里舀了几勺水,盖上锅盖,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又点着了火,往灶膛里填了几根柴火,就开始烧饭了。
饭开锅的时候,爸妈一起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奶奶也到家了。家里一时热腾起来。
吃饭的时候,妈妈告诉红樱一个消息——从“公社”妈妈的旧称,就是现在的漳镇,妈妈说,上面递下来一项政策,鼓励个体经营。妈妈打算在村子里,和别人一起开个小店。至少可以改变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吧?光是种地,这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红樱听了很高兴。生活不能像一潭死水,要懂得“穷则思变,变则通”。只能大胆地作出改变和创新,生活才能有新的出路,才能过上好日子了。
大中午的太阳格外猛烈。房子里热烘烘的。家里唯一的一台小风扇,摆在爸妈的床头。爸的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是那种肝病,一年到头要吃药,还不能干重体力的活。家里人都比较关心他。红樱不停地扇动着手上的纸扇,心中的烦恼就像疯长的野草一般。
红樱半年来在兴大公司工作,虽然日子过得不算开心,而且又病了一场。但认识了江磊,这个自己人生第一次喜欢的男人,她心里还是有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欢喜的。可是,这些天来,反复地思量,工作,前途,前路似乎一片迷茫,寻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再以这种状态生活下去,那仅仅满足于温饱的生活,自己真的愿意吗?
红樱烦躁不安地出家门,顶着阳光任意闲逛。村里的中午很静,许多人都在睡午觉。走了有一阵子,前面有些喧哗声远远传来,她凑上前去。
是二堂叔家的堂哥,正在他家门口,往一辆小货车上搬东西呢!车边围着几个人,有的正在清点东西的数量,有的正和堂哥说话。她问堂哥,那是什么?堂哥乐呵呵地回答,是自己做的几十把红木小木椅,卖给了镇上的家具店。这批东西卖出去,钱能赚不少。对哦,堂哥有一门好木工手艺。
红樱心中恍然大悟。
一技之长很重要!人家上大学,虽说学历高,不也是要讲究学一个专业吗?不上大学,那么也可以学一门技术,掌握一项吃饭的本领呀!古有云: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我不要在公司里毫无目标地上班挣工资,我应该去学一门技术。对,就是这样!
红樱果断下了决定。
回到家里,她向“一家之主”妈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妈妈并没有反对。但仍然要红樱好好想想,该学什么技术,什么技术比较学得快,比较能挣钱。原谅妈妈,在沉重的生活负担下,第一考虑的就是挣钱了。她并没有问,红樱对学什么比较感兴趣。
红樱千般思虑,万般设想,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她决定多去打听一下,去征求一些人的意见再作决定。至于兴大公司的工作,到这个月底就辞掉,并且离开那座城市,回来家乡。
20岁正当青春年华的她,虽然不舍得离开江磊这么一个让人心动的男子,但也知道,两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学历学识,自己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心中的情愫,并不足以支持自己留在那个繁华的城市里。更何况,他并没有说出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