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别墅前矗立的一层楼高的莲花灯座下,形成花瓣状的光晕,隐隐可见雨丝缠绵飘洒的线条。
王家的别墅二楼大大的落地窗后,王振东斜靠在窗框边目视窗外,视线却仿佛有些茫无目的,今天傍晚的那顿晚饭,见到了儿子的那位名叫黄莺的女同学。他不曾料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值此夜雨阑珊、万籁俱寂之时,一份久远的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令他的胸口产生一股久违的难言的伤痛。
那一年初夏——
“振东,你很快就要离开了……”
面前的漂亮姑娘五官姣好、身材娇小而玲珑有致,有一双纯净而带着天然妩媚的大眼睛,一笑起来仿若初春雨水滋润下的鲜花那样温柔、娇美而又动人,深深地吸引住了王振东的心。
王振东是这个漂亮姑娘的男朋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家鼓励知识分子重新回到工作和学习岗位,他也顺应时势成了京都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
这个时代,以兵工农的地位最为崇高,尽管国家为了恢复经济和丰富民生作出了重大改革,但是经商做买卖,还是许多人不敢去沾惹的事情。但有一些胆子大眼界高的人为了改善贫困的生活,或者是为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展现自身价值,却选择了下海做生意。王振东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他看政策一放宽,立马捕捉住恰当机会开始扩张了家中的制药坊,
王志杰的爷爷是个有远见的人,自小在商业氛围浓厚的家族里长大,对自己的下一代的培养也不遗余力。他要求两个儿子也就是王志杰他爸王振东和他叔叔王振南,课余时间一边学习做生意管理家庭产业,一边在大学里面积累更多的学识,以后才能更快更好地传承和发展家业。
王振东兄弟十分尊重自己的父亲,在父亲的威信面前,他们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大都是服从父亲的安排,万不得已也极少产生叛逆之意。正因为这样,他的感情和婚姻也就成了身不由己。
而今面临毕业,跨出校门后,于事业上来说就是鱼入大海鹰击长空大显身手之时。于感情上来说,眼前的女人实际不是他同学,而是比他还低一届,是他相恋了三年的爱人。现在面临分别,不只是她依依不舍,他也是同样念念不忘。
但是,终究是差了一年时间,没有办法把她带在身边。
“爱莲,你好好地呆在学校,再一年,不,再半年,等你学校安排实习的时候,我就把你接到我家乡黄山那边去,你不要难过好吗?”王振东安慰着她。
夏爱莲倚在王振东怀里,揪着他身上衬衫左胸前的小口袋,小嘴抿着一言不发,神情很失落。
王振东低下头一看,他的女人满脸的郁郁寡欢,两排长长的睫毛垂落着覆盖在美丽的大眼睛上,眼皮微微闭上,嫩白的脸颊上少了几分粉色。
他知道,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心情不好。
王振东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在樱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温柔地说道:“爱莲,我爱你!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你应该知道啊?我们这次只是分开半年多的时间,一百多天而已,不要难过,好不好?”
夏爱莲声音轻轻的有些娇弱:“我只是不舍……”
“我知道。我也不舍得离开你这么久。”男人的声音温柔至极。
随着说话声,两人亲密纠缠起来。很快就是一室春光暖色。
光阴飞逝,可是在有情人的眼里,分隔两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天却比一月还要漫长。
四个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秋风乍起满地黄叶的季节。
有一天,王振东接到了夏爱莲的电话。
电话中,夏爱莲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绝望,还有一丝哽咽:“振东,对不起!我……”
王振东急了:“爱莲,你怎么了?快点跟我说。”
“我……我对不起你!我们……我们分手吧!”夏爱莲的语气好像很沉重可又显得飘渺,从王振东的耳朵里飘进来,激起他内心的震荡。
“不!不要!你怎么突然跟我说分手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振东追问着。
“振东,我……我必须跟你分手,因为……因为,我怀孕了!我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夏爱莲的话语从时断时续变得清楚而又坚持。
王振东听到这个讯息,心中大震,翻江倒海一般,只感觉一颗心像要从胸口冲出去。
“怎么会这样?爱莲你……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被人强迫的!”夏爱莲充满哀恸的声音在话筒中回荡着,“振东,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会主动做这种事!”
王振东胸中又一次震荡:“是谁?!是谁干的?哪个混蛋?”
“我不知道……有两个,在学校聚会上。很多人都喝了酒,临走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两个人把我扶了出去。不知道到底是谁?醒过来时在附近一家酒店的客房,客房登记的是我的名字。”夏爱莲已经平静了,或者说,她的心已经冷透了。
“怎么会这样!那你,那你当时没报警?哦,不,不能报警,万一被外面的人知道,传到你家里去,你家人……”爱莲她家是京都的一个有名的家族,怎么会容许她做出这种事,即使不是她愿意的是被意外迫害的。万一被她家里知道,后果更加不堪。
王振东冷静下来,心中的念头飞快地转动。
照这么说,她是无辜的,她是个受害者,自己应该原谅她。以前怎样,以后也怎样,两人依旧相亲相爱。目前这个情况,只好让她去打掉孩子再说。
“爱莲,这个孩子不能要。”他声音淡淡。
夏爱莲口气也一样平淡:“我知道,不能要。只是,我再也不是往日的样子,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振东,我们还是分手吧!”
说完,她立刻将电话挂掉。态度显然很坚决。
这头的王振东火气从胸腔里升上来,直冲脑海,感觉眼前一阵黯淡的黑色,掉头在沙发上坐下,心中憋闷又愤愤不甘。
什么态度!就这样退避三舍了么!遇上事,就想逃开,哪里能这样!
这一天,王振东又先后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她一个电话也没接,甚至关机。过了几天他坐了火车去学校里找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问学校老师,说她请了病假。王振东打她家里电话,她家里人说,她出去了,去了外省她外婆家,问外婆家的电话,说不知道。
从此,两个人失去了联系。一直到两年后,听说她结了婚。而王振东在夏爱莲默默离开几个月后也酒后失礼出了次意外,有了一个儿子,还收养了一个流落在外找不到亲人的四岁小姑娘,给自家的儿子当姐姐。
想到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想到那个相爱三年、外表柔弱美丽实则内心颇有主见的夏爱莲,王振东至今还是感到深深的抱憾。要是当年她不走掉,他跟她的缘份应该还能再继续。
这次遇见儿子的同学黄莺,跟她长得那么相似,从年龄上来推断,假如当初她没有把那个意外怀上的孩子流掉,会不会正好就是她隐身到外地偷偷生下来的?
可是,当时她说是被强迫的,是两个男人趁她酒后意识不清带走了她同时跟她发生关系,那么,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不打掉还要留下这个孩子并把她生下来?那既然生下来,为什么又把孩子送进孤儿院?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
王振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黄莺这个孩子长得明朗可爱又机智灵慧,很难想像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既然她与她相貌相似,即使不是爱莲生的,也必然有某种血缘关系。自己还是帮忙找找人吧!
二十多年了,两人天各一方没有再联系,他手上并没有她的电话或者住址,还得找以往的同学和校友问问。为了黄莺这个孩子,两个“老情人”也只好再一次有交流了。不过,感情淡化多年,死灰复燃应该是不至于的。毕竟现在双方已经有了家庭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