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文展馆出来,扑面而来的热浪一瞬间窜遍全身,像是一下子走进了桑拿室,北京的六月初虽是初夏,临近正午十分,头顶的大太阳依旧是炙热灼人。
退回几步回到门口阴凉处,反手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遮阳帽戴上,深吸口气,冉棠梨一路小跑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二十几米的距离,等她跑到站台的时候身上都微微出了一层薄汗,没顾得及喘口气,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手机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多了。
“喂?都几点了冉棠梨你是被外星人劫持了吧?”电话一接通那边沈瑾的声音就猝不及防的传了过来。
“……我已经出来了,现在在等公交车呢,哎,车来了,不和你说了啊一会儿见。”远远地看见了38路公交车,赶紧抬手招了招。
“你快点啊,我们几个等你来了点餐——”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冉棠梨把手机随便揣回了兜里,摸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零钱上了公交车。
中午时间段公交车上人并不多,自打她上车启动后便没有人再下车也没有靠站,到了第四站下车的时候时间才刚过了十分钟。
把手里拎着的双肩包三两下背在身上,正了正遮阳帽抬步向着她们先前约定好了的餐厅走去。
冉棠梨是大四外语系的学生,今年毕业,宿舍四人赶在回家之前一起出来毕业聚餐。
因为公交车不直达,又往前走了几十米才依稀看到了马路斜对面的一间装修别致高雅的中餐厅,相较于周围其他店不同的是,这家中餐厅有着一整面的临街落地窗。
正要准备过马路时,兜里的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左右张望了一下过马路:“喂,我已经到了,正在过马路呢,你们在哪里坐?”
“哎哟我说你总算是来了,我们就在靠门左边……哎,棠棠我看见你了,你抬头往右前方一点钟方向看,我们就在落地窗这里。”
冉棠梨闻言下意识抬头就往她说的方向看去,就看见靠近街边餐厅里沈瑾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对着她使劲儿的挥舞着。
抬手对她示意了一下就要准备挂电话,拿开手机离着耳边不到一寸的地方时突然看见街道对面落地窗后面沈瑾神情猛然一变,眸光瞬间一紧,对着还没挂断的电话拼命大吼着什么。
冉棠梨看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没反应过来,距离耳边有一段距离的手机听筒里赫然出现了沈瑾带着惊慌的声音:“棠棠小心——”
声音未落一道自天而落的深蓝色亮芒似是闪电般猝不及防的撞进她眼底,紧接着自她右前方十几米开外一辆原本缓慢行驶着的黑色汽车突然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拐着弯儿向她这边猛地冲了过来。
像是一下子将油门踩到了最低,速度达到了极限,所有的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直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刺耳刹车声响起,“咚”的一下子,冉棠梨在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之下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嘭”的一声陡然摔落在地,然后接连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来。
浑身上下后知后觉的涌上来一股散架般的痛意,强烈冲袭着全身上下每一个痛觉感官细胞,头部尖锐的刺痛疯狂叫嚣着。
手中的手机早就不知何时甩了出去,眼前湛蓝的天空在目光之中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直至变成了一片灰白,渐渐湮没在视野之中。
耳边是嘈杂的脚步声,凌乱间夹杂着几声急切的呼喊:“棠棠、棠棠,你怎么样啊,听得见我说话吗?快来个人帮忙啊,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
说话声脚步声仍在不断地靠近,沈瑾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像是一下子隔了一个天际那么遥远,脑海里一片混沌,仿若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深渊之中,急切的呼喊声渐消渐远,明明灭灭,一点一滴消散在了空气中,直到周身的世界一片寂静,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幕,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知觉……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天一夜,又像是一个世纪那般遥远,冉棠梨做了一个深沉悠远的梦,在梦境中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幸福的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坐在一览无余的山间原野上,抬头是浩瀚无垠的夜空,闪着几点星光。
“嘭”的一声响,漆黑的夜幕中一朵巨大的闪着金芒的烟花陡然间绽放在夜空之上,霎时间照亮了整片夜空,明明晃晃的夜色之下,小女孩稚嫩的小脸上闪动着无所顾忌的笑意,仰着小脸满怀期待的看着夜空中一幕幕华丽的光彩。
小女孩清脆的笑声伴随着乍然响起的烟花声一下下的震动着耳膜,随着时间的流逝,声音在漆黑的夜幕里悄然飘远,像是远去了千里之外。
医院里加护病房外,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一个穿着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的男人静静地站在一边,透过探视窗口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洁白的病床上抱膝而坐低垂着头落寞单薄的身影,漆黑的眸底像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幽潭,平静深邃。
从头到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男人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房间内那个同样没有半分动作的单薄身影,直到男人的身边倏然间闪现另一道人影,身形晃了晃,嗓音清明的开口,带着一丝的凉意,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前方注视之人:“怎么样了?”
被问话的男人同样盯着病房内的女子看了一眼,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没问题了,飞船已经修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动身回去。”说完这句话,男人视线顺着身边人的目光再次透过透视窗口看向病床上那个整个身形僵住的小身影。
病床上的人蜷曲着腿双手环膝坐在床头上,手里紧捏着一张白纸,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纸张上没有离开过,使人觉得莫名的萧索,叹息了一声,满是惋惜的开口:“唉,其实这个小女生还是挺可怜的,你——”
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打断了思路,沉声道:“走吧,回去。”
说罢,身形一闪,整个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徒留下一边还在自说自话的人看了一眼房间内的人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早已空空如也的地方,摇了摇头,紧跟着一样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而从头到尾发生的整个过程里,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对于两人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竟像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仿佛两人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病房里,冉棠梨低着头手里紧攥着一张病例报告,一双眼睛犹如失去了焦点一般涣散没有停留点,直到手腕用力的发酸,最终松开了被捏得泛白的手指,低头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膝间。
手中的纸失去了控制它的力道,轻飘飘的滑落在床沿上,稍一停顿紧接着落在了地上。
纸上的字用黑色的中性笔写了一行半。
诊断结果:头部经受剧烈撞击,双侧听神经严重受损,经诊断,双耳失去有效听力。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洁白的窗帘洒落进来,照落在这个单一而整洁的房间里,恍惚间,像是被抽走了一切的力量。
整个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