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之际，北风呼啸。
在秦卫交界的野山县某处战场，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末期。
战场上烽火未消，尸横遍野。战场各处，零星还有疲惫的将士在进行着撕斗。
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卓昭水正和一名秦国军官对峙着。二人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明显对方的实力要胜过卓昭水。
刚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二人都已体力殆尽，在寒风中勉强支撑着身子，但眼睛却一动不动，目光如炬的紧盯着对方。
冬日的风凌厉如刀，风穿过不远处的山谷发出如冤魂般的哀嚎。萧索的风让那名高大军官打了个哆嗦，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浑身发抖，却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的少年，有些动不起杀心，开口劝他道：
“小兄弟，你打不赢我的，逃命去吧。年纪轻轻，死了可惜。”
卓昭水虽然心里明白自己确实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还是咬了咬干裂的嘴唇，不服气地逞强道：“我不怕你！”
那个大汉听了摇摇头，把手中的刀插到雪地里，继续劝这个热血方刚的少年：“你小小年纪身手不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不愿意现在就把这么好的苗子给掐了。”
卓昭水并未因为对手把刀放下就贸然进攻，他小心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是兵，不怕死。”
对方呵呵一笑，把刀拔起来扛在肩上，铁制的刀让他脖子一阵冰凉，他又赶紧把刀放下来握在手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看准这个空档，卓昭水猛然上前，挥剑猛砍，对方一抬刀挡住他的剑招，顺势起脚，把他踹到了两丈外的雪地里。卓昭水在厚厚的积雪里扑腾了几下，赶紧站了起来。
对方也不急着上前进攻，反而是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卓昭水敌意满满地回答道：“我叫卓昭水，今年十七！”
“哦，我记住了。我现在要杀你，你记住我的名字”失去耐性的大汉说，“鄙人乃大秦征卫将军东方明。”
这话一出，卓昭水有些发愣。他不知道对方所言是否属实，但看对方的穿着和身手似乎很有可能真的是将军。想到对方可能是将军，卓昭水不由得在内心里放大了自己的对方实力上的差距，变得有些胆怯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言？”东方明问他。
卓昭水吞了吞口水，思量一下，放弃了逃跑——脚在跌倒时被扭到了。他想着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叫卓昭水，我叫秦照，不想临死了世人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东方明有些惊讶于他平静的表现，更惊讶的是他报出来的名字。秦这个姓氏是皇姓，秦照，则是十二年前，登基半日便在兵荒马乱中失踪了的秦仁帝。再细看几眼他手上的那把眼熟的精致青铜古玉剑，绝对是当年一同失踪的前秦第一剑客车毅的佩剑流炎。
秦广帝最疼爱这个小儿子，所以才废了他的哥哥——现在的秦皇秦耀，改立秦照为太子。如果现在把秦照抓回去，这个逃难皇子必定九死一生。自己忠于秦广帝，秦照的生母卓妃又有恩于东方氏，所以还是装作没遇到眼前这个人为好……
在心里盘算了这些，东方明收起刀，对卓昭水说：“我今天累了，懒得杀你。你回家种田去吧，卫国快亡了。”说完转过身，看也不看卓昭水一眼，甩着手扬长而去。
卓昭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体也动不了。直到东方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大口喘着气，把剑丢到了一边。
这一刻他深深的感到庆幸和一种屈辱感，内心深处涌起的对逃过一劫的窃喜让他流下了惭愧的泪。
“原来我根本没准备好去死！”卓昭水重重打了自己一耳光，骂道：“哭什么，你这胆小鬼！”
从投身战场的那天起，卓昭水就告诉自己，上战场不是儿戏，要随时做好抛弃性命的准备。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就必须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现在看来，自己跟平时眼中那些懦夫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贪生怕死，一样的会恐惧，一样会在强大对手面前露出可鄙的丑态。
“亏你还口口声声要报仇，要夺回自己的江山！”越是骂自己，卓昭水越是羞愧。自尊心极强的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性命被强者施舍，更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居然为了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在这种复杂的羞愧与喜悦的交杂中，卓昭水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他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娘，我好没用！我好想你！好想回家！”
可是，家已经没有了。
在他十三岁那年，毁在了战火中。
哭了一会儿，卓昭水振作了起来，他爬起身，在一旁的尸体上扯了几件衣服，包住雪里已经冻得生冷的流炎剑，然后把剑抱在怀里，慢摇摇地朝卫国军营走去。
苍茫的天地中，只剩下摇摇晃晃的卓昭水一个活人。伴着风雪，跨过尸体，不知在雪白的世界里走了多久，卓昭水终于走回了己方大营。
直到夜深，陆陆续续零星回来的士兵加起来才两千人不到。
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
“我们来的时候，可是有八万人呢。”坐在篝火对面，缩成一团的百夫长对卓昭水说。他刚挑起这个话头，发现卓昭水还是一言不发满脸失落地盯着火焰发呆，赶紧掐灭话题，安慰他说：
“这也是正常的，秦军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我感觉他们最多剩一百人。”
卓昭水还是一点反应没有，百夫长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千夫长过来把他叫到一旁悄悄说话。
虽然声音不大，卓昭水还是听见了。大概说的意思是卫国将军死了，卫王降旨让野山县战场自己选出一个将军来，一定要死守住这里，援军和粮草就快送来了。
“援军个屁！”千夫长说，“我听流亡过来的老百姓们说，现在后方到处都在打仗，吴国已经打到都城外面了，朝廷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百夫长皱紧眉头道：“这很麻烦啊，如果秦将还活着，他们肯定会很快又组织好人马打过来的，希望秦将也死了吧。”
听到这几句话，卓昭水站起身来走过去，对两位军官说：“秦将还活着，我遇到他了。不是要推举将军么？我推选我自己！”
